这大明朝廷,其漏风之处,简直堪比无遮之笼,非脚手架所能喻。
午时方定两卫之名,印信尚未铸就,消息却如疾风骤雨,转瞬便至内阁。
明朝臣子,洞悉君心,犹如本能驱使。
李奇珍,户科给事中,匆匆奔入内阁,至韩爌案前,耳语道:“韩公,风云突变,南海子新军,已蒙圣恩,赐名虎贲、豹韬二卫矣!”
更兼辽东二将,陈策、陈寅,奉旨入京,面圣受命,连杨镐亦从诏狱脱身,此等变故,令人咋舌。
“辽东?”
韩爌闻言,霍然起身,怒目而视,“如此大事,何以迟报?”
初时,韩爌对南海练兵未以为意,以为无甲无械,不足为患,且徐光启非熊廷弼之俦,何足道哉?
然皇帝自辽东调兵遣将,其意深远,非同小可。
想当年,正德皇帝有江彬练兵,江彬乃战阵老将;今陈策、陈寅,亦是沙场宿将,不可小觑。
李奇珍面露难色:“皇上密遣宦官赴辽,携中旨而行,我等实难预知。”
韩爌心急如焚,室内踱步,汗流浃背:“皇上亲赴南海,内帑资助,又有老将辅佐,新军崛起,指日可待。届时,京营整顿,势在必行,兵权乃帝王之根本,此举危险至极!”
南海练兵之初,皇帝底气倍增,皆因徐光启七千新兵之故。若陈策、陈寅再添新力,后果不堪设想。
李奇珍见状,小心翼翼:“韩公以为如何?”
韩爌怒其不争,挥臂而斥:“皇上避京营之乱,择南海练兵,实乃明智之举。京营荒废,派系林立,非一朝一夕可理。腾骧四卫,亦入皇上掌握,新军更是其手中利剑!”
李奇珍聪慧过人,闻言即悟:“皇上或将于近期巡视京营……”
正待韩爌深谈,门外忽传尖细之声:“韩辅!”
韩爌急令李奇珍藏身屏风之后,开门迎客,见刘时敏立于门外。
“刘公公,莫非皇上又有旨意?”
刘时敏笑而答曰:“皇爷恐犒赏有失,特命杂家传旨,内阁需从各部抽调官员,协同内帑太监,共赴辽东,监督犒赏发放。”
言罢,递上草诏。
韩爌接旨,应允速办。
刘时敏告辞而去,韩爌转身,却见李奇珍跪地求饶,状甚凄切。
此情此景,恰如戏剧高潮,令人唏嘘不已。
"韩公,速救吾命!"
圣旨掷于案上,韩爌猛抓李奇珍肩头,沉声厉问:"辽东与九边之犒赏,尔等私吞几何?"
"这……此……仅一成耳。"
"究竟几何?!"
韩爌怒目圆睁,洞悉其谎。
"三……三成。"李奇珍颤声吐出。
"嘶——"韩爌倒吸冷气,心中暗惊:三成,即两百万银两之巨,贪墨六十万两,何其猖獗!光宗之财,竟肥尔等私囊!
"速令手下,所贪之银,悉数吐出!犒赏银不容贪墨,尤其辽镇之赏,更需慎之又慎!"
韩爌环视四周,如临大敌,低声告诫。
言罢,他探头门外,犹似鼠窃,复揪李奇珍衣领,厉声道:
"圣上已令各部遣员赴辽东,监督犒赏发放,锦衣卫、东厂亦将介入,若被查实,必遭严惩!"
正当韩爌训诫之际,杨镐府前忽传惊呼:"老爷回府!"门房愕然,府中上下皆以为杨镐此去诏狱,凶多吉少。
毕竟,诏狱之地,非死即残,能全身而退者,海瑞之后,鲜有其人。
杨镐步入家门,面沉如水,却对门房吩咐:"速备热水,吾需沐浴净身。"
言罢,疾步入内,享受片刻奢华,以解心中忧虑。
浴桶之中,水汽氤氲,婢女轻揉其背,杨镐方觉心安。
然则,年近古稀,非为美色所动,实为水温舒缓身心,令他重获生机之感。
思及北镇抚司诏狱之险,杨镐暗自庆幸,复又忧虑。
武略院之设,文官必阻,此路维艰。他需借力打力,至少免遭无休止之弹劾。
"王子醇若在京城,或可助我一臂之力。"
杨镐心念电转,正欲联络旧友,门外门房又报:"老爷,市井传言,您狱中上书,欲建武略院,意图独揽兵权。"
闻言,杨镐手中浴巾滑落浴桶,震惊之余,急问详情。
门房复述一遍,杨镐满面狐疑,心中暗道:此流言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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