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泼洒在坟茔前的空地,碎裂开来,跳进泥土。
纸钱在火焰中翻卷,火舌蹿升上来,喷吐出带着火星的纸灰。
飞出去老远。
苏夜俊朗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忽明忽暗。
“谁在那儿?”一道沙哑女声传来。
苏夜提着拨纸钱的木棍,转身看向发出问询的女子。
只见她身材丰腴敦实,穿着缟素,额上绑缚一条宽约三指的白色抹额。
按丹阳城民俗,这是家中有人故去的标志。
苏夜上次听到雷夫人的事迹,还是在茶馆里,茶客们调笑雷镖头,说她一个顶十个。
当时听到高兴处,不免跟着茶客们开怀大笑。
当真见面,却只能挤出一抹略带勉强的笑意。
她的眼睛泛红发肿,眼角的鱼尾纹里,残存着尚未擦干的泪痕。
苏夜扔掉木棍,抱拳道:
“在下苏夜,曾得过雷镖头帮助,特来为他送行。”
“多谢。”雷夫人声音哽住。
“您近况如何?”苏夜仍不确定,是否要告知雷夫人发生在纸砚城的事。
“胡掌柜慷慨资助我们母子,又有镖局的补偿银两,不必替我们担心。”
初次接触,不过三言两语,苏夜便知雷夫人秉性。
善良,隐忍,朴实。
这是大乾所有伟大女性共有的特质。
苏夜父母在生下他不久,便被妖邪所害。
看着蹲下身子,捡起前端被烧黑的木棍,往铜盆中添置纸钱的雷夫人背影。
突然明悟祖父为何从不肯告诉他,杀害父母的真凶是谁。
那些潜藏在过往岁月里的守护,终于在能够感同身受时,于心湖中浮出水面。
苏夜张开嘴,踟蹰着给出笨拙的建议:
“雷夫人,如果您的孩子还不知道雷镖头是因何故去……为了他们的成长,还是别告诉他们真相了。”
雷夫人叹一口气:
“镖师这个行当,在大乾本就凶险……不是妖邪,也会有阴狠的修士劫道。
只能怪我命不好……”
一声轻叹,伴着啜泣。
苏夜清楚雷夫人清早来丈夫坟茔,必不只是为烧纸钱。
转过身形,意欲安静离开。
“多谢公子,还能记得我家老雷……”雷夫人的话,从身后响起。
苏夜停下脚步。
驻足良久,终是无言。
————
人在出生时,犹如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
骨肉至亲在懵懂之初,提笔写下足以影响终生的性格。
随着年岁增长,读书卷,知礼节,又在纸张上写下几笔。
待得长大成人,曾经看过的景,走过的路,都成为了人生这张纸上的文字。
无论是潦草凌乱的字迹,还是隽秀瑰丽的书法,从始而终,便是这个人在天地间的符号。
大乾有三教九流,人分三六九等。
苏夜便是这修仙界的第九等。
资质略高于常人,远差于修士。
无授业恩师教导,凡事要靠自己。
坐在石桌边,把玩手中盛装清茶的玉杯,识海中浮现出惊鸿剑诀的一招一式。
初学剑法之时,苏夜仍是初出茅庐,白纸一张的少年郎。
而今因镇魂珠入心局,对时局人心有了更深刻的体悟。
于剑法中,平添几分厚重。
洛惊鸿穿一身粉红色厚长裙,轻舞翩跹,蝴蝶般飞到桌边。
喜笑看着苏夜,见他没反应,纤手在他面前来回摇摆:
“你在想什么美事呢?竟会这般出神。”
苏夜听到洛惊鸿天籁般的话语声,收回神思,放下玉杯:
“我好像体悟到了惊鸿剑诀更高层次的剑意。”
洛惊鸿美眸中放出光亮,轻声道:
“可否舞给我看?”
苏夜从玉葫芦中召出太初剑,行至练功地点。
稳扎马步,身形如松。
剑势起处犹如秋水长天,转合处行云流水,格挡技不动如山,必杀技矫若游龙。
轻重,缓急,刺砍,招架……
一切都恰到好处。
洛惊鸿看着舞剑的苏夜,识海中浮现出在石桌边努力练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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