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师父心中清醒的很,左右玉蝎尊皇他也自来就没认下过他这个低贱宫婢生下来的庶出儿子,不然以妖精的规矩,送儿子去三清道祖门下修道成仙还可算是条正路,送儿子来师父门下当和尚,可是要被世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嘲讽耻笑的。”

“师父,华严到现在也不明白,世人为何要这样指指点点。”

“你说的世人,只怕也只是世间凡人而已,”善逝佛主听了之后忍不住淡然笑笑,“这却又有什么可奇怪的,真正的凡人,当十辈子和尚道士也变不成神仙,既然如此,不若拼尽一生的去打拼出个千秋功业的帝王将相当当。”

“可是成就千秋帝业杀戮未免太多,好似凡人一个个的都知道阴司地狱报应,但是却又都是一幅无所畏惧的猖狂样子。”

“那是自然,天下凡夫百姓,死了之后进不进十八地狱,可也不是三千诸佛说了算的,只要玉皇大帝他存心放任纵容,师父又能怎么办呢。”

“师父,十八地狱里的罪,不是都已经让莲澈和枳沙受够了吗?”

“怎么,你心里不平衡了?”

“师父,你总该知道,世间真正的恶徒,是不会下十八地狱的。”

“是啊,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人,能很恶吗,那是大家都在心中算准了他不会因此报复才敢放心大胆的指着他鼻子骂。”

“所以师父你是知道世间真正的恶人从来都是会被人宽容善待的了,毕竟若是不如此,自己可能大祸临头,从善人身上找缺点嘲笑,从恶人身上找优点称赞,这就是世间现下的世态炎凉,”

“那又怎办,现在莲澈他这个毁天灭地的恶名已经落下了,”灵山佛主忍不住苦涩一笑,“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这样自然而然的就找上云栖寺去?”

“师父,华严只是心中担心师弟他,因为断却五伦遭受天谴,玉皇大帝他,本自即是看这只当年大胆叛逃出齐云山去的小毒蝎子很不顺眼。”

“放心,咱们灵鹞山的人,玉皇大帝他倒是还不至于随便动的,而且你可曾想过,玄天太素宫中的玉蝎尊皇一脉族众人数何止千万,咱们根本就不可能将他们尽数带下齐云山来,如此一来,玉蝎尊皇若是被设法劝降,齐云山上的玉蝎族众势必要遭受东海玄洲报复,而他若是因为武功不济而被施法收降,界时东海玄洲若是再去玄天太素宫中报复挑衅,即是无理取闹,还有你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归云教主,想必也是个聪明人,断不至于为了一群无甚大用的毒蝎子精,而坏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灵山佛主一脸气定神闲的淡然掐指揣度着说。

“哼,什么归云教主,敢做不敢当的玩意,”华严嗤嗤冷笑,“等着归云山庄里很快就开始一出狗咬狗的大戏吧。”

……

……

翌日,齐云山,桃花涧。

玉蝎尊皇虽然未曾带几个手下,但是却当真是一身金盔银甲的手提七尺长枪而来,只是时下正是四月时节,齐云山上的千万桃花都已纷纷坠落尽了,翠绿松竹半掩之间,只见一个素衣长衫的轻盈身影,手提几串杂色念珠,正寂然稳坐在望仙亭里阖闾着双眸虔心参禅打坐,口中一直默然无声的念念有词,这让一身戎装素裹的玉蝎尊皇一眼见了即在心中陡然升起一阵烈焰焚心般的汹汹怒火。

“喂,和尚,本王都已经来了,怎的连站起来拱手道声辛苦都不会,敢责是念经念的呆了,连这点江湖规矩都不甚懂了?”

“父王,息怒,孩儿自来只遵皇家礼法,不遵江湖礼数。”

“喂,你错认了人了,谁是你的父王?”

“父王,这么多年不见,当真连孩儿的模样都认不出了?”

“你是我儿子?”

“孩儿哪里不像你的儿子?”

“你穿着这身和尚衣裳就不像,本王养不出个会穿和尚衣裳的儿子。”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淡然睁开眼睛,“父王可知,善逝佛主他,已经救过孩儿多少次了?”

“哼,救了你命就能迫你去当和尚,你这蠢笨小子,当真是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父王,看清楚,孩儿身上什么戒印也没有,”他狡黠一笑,“没人迫你儿子去当和尚。”

“哼,就算是不当和尚,日日这般打坐念经,怕是整个人也给念的傻了,”玉蝎尊皇说话间已经无可奈何的连连咳了几口心中淤塞滞气,“这其实确是也怪不得你,”他说,“来,伸出手来,父王这就将你腕子上那颗砗磲佛珠给一巴掌拍碎了了事。”

“父王,可知道若是没有腕上这颗砗磲佛珠,他们根本就不会放心孩儿回来齐云山上见你。”

“你这混账小子,以身内天蝎胎毒抗拒砗磲佛珠效力,此举可是一招险棋,若是一不小心败露破绽出来,那群佛祖神仙,只怕可是翻脸不认人的,”玉蝎尊皇眉眼之间一不小心泄露出几许深深惶恐和后怕的忧思愁虑之情,这让已经脱胎成人的莲澈心中十分潸然感动。

“父王,孩儿性命和玄天太素宫中千万族众性命相比,着实是不值一提的,”他淡然摇摇头说,“父王你莫要忘了,孩儿到底是个庶出,若生来是个女儿,倒是还可用来当作礼物送出去和亲,只可惜是个儿子,除了被送去和尚寺里当和尚讨口饭吃,却是也没什么太好出路的了。”

“小兔崽子,你给本王住嘴,本王当日只是不能容忍被后宫之中一个如此下贱宫婢玩弄设计,可知子凭母贵,爱屋及乌一说,好在那个贱婢已经连骨头都化成灰了,回父王身边来吧,”他说,“我玉蝎皇族的太子,怎能一辈子被关在和尚寺里吃青菜豆腐呢。”

“父王,孩儿现在已经脱胎成人,而且被善逝佛主他亲手点化仙身,只怕这辈子,也只能在人间吃上几口青菜豆腐了。”

“无妨,父王这就将你一枪戳死,将一身仙身凡体尽数散去,再投胎在玉蝎皇后胎内做妖精不就成了,”玉蝎尊皇赌气玩笑的抖抖手中长枪,“不管怎样,父王宁可让你再投一次胎,也不能让你一辈子青菜豆腐的活受罪,弄不好,为了这一碗青菜豆腐,还要经日里跪在地下冲那群杂毛神仙磕头谢恩,我玉蝎皇族可当真丢不起这个人呢。”

“父王,人间的青菜豆腐虽然清淡无味的很,但是天庭上的筵宴,倒是还很丰盛的呢。”

“说来说去,还是要父王和你一般,去给天庭里那群杂毛神仙当跑腿的去?”

“父王难道不知东海玄洲自来只是将父王你当打手炮灰看待,他们本来就是从忉利天庭治下之地来的,现在那个五皇子在江湖上被灵霄殿和忉利天庭四处缉捕追逃,天庭虽然答应自东海玄洲退兵,但是那个五皇子现在就是随时再次出兵的一个绝好借口,所以才一直这样装模作样的追逃,咱们管这档子闲事做什么?”他说。

“你多心了,父王只是想要趁机挑拨离间东海玄洲和东海龙族内讧火迸,替当日齐云山上百毒一脉千万惨死族众报仇雪恨,若是天庭当真派兵打上玄天太素宫来,父王最不济还可以五灵真言封印自保,你却又平白替父王担什么心呢?”

“可是父王……”

“没什么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天庭上那群杂毛神仙就没一个是安好心的,父王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冲天庭缴械投降的,”他说,“要想攻上断云峰来,非要先让他平白搭上几十万天兵天将不可。”

……

……

(四)

虽然莲澈父子在望仙亭内被早已暗自埋伏在此的数百忉利天庭御前侍卫以天网擒拿捕获之后立时押去斩妖台上待斩的事情早已经是善逝佛主掐指一算之中的一桩灾殃祸事,但是在这桩灾殃祸事中让善逝佛主他唯一耿耿于怀的却是东海玄洲的人连灵霄殿都答应会交给忉利天庭处治,怎么帝释天他竟然会私自押莲澈上他忉利天庭上的斩妖台,虽然莲澈他暗自里以身内胎毒真元抗拒腕子上那只砗磲佛珠吸吮身上妖气的事情,灵山佛主一早就真切看在眼里,这只小毒蝎子自幼被他软禁在天魔界中寸步不离自己身边,怎的还会摸不透他的那点小脾气性子,砗磲佛珠虽然确是会经年吮吸他身内胎毒妖气,驯化他天蝎烈性,就好似凡间猎人熬鹰一般将他身内的残忍暴戾脾性不动声色的日渐消弭净化干净,但是有一样,砗磲佛珠在消弭净化他身内胎毒妖气时却并不会同时以佛光佛气潜移默化的强行牵引左右他脾气本性,因此上决计不会让他从一只经日里惦记着去讨蝴蝶仙子欢心的天蝎太子一瞬之间变成一个六根清净的只会一心蛰伏在云栖寺内打坐念经,参禅悟道的空门弟子,他只是演戏演得太认真了,认真的让人忍不下心来冒然开口将他揭穿,左右他如此认真演戏其实只是为了能在仙妖混战之中给他的族众留下一条活命生路,不然玄天太素宫中的玉蝎尊皇一脉,即是不被天兵天将剿杀干净,也会被归云山庄以帮东海玄洲清理门户之名给诛杀清剿的一个不留,灵山佛主自知在自己座下一众俗家弟子之中,这只小毒蝎子他素日里是最讨厌参禅念经的,非但讨厌,还很嫌憎,想来还是因为蝴蝶仙子她素日里最讨厌嫌憎这些的原因,现下趁此机会让他多念几天经,即是只是为了认真演戏,倒也却是好的。

……

……

但是让灵山佛祖没想到的是,自己本来想着前去忉利天庭上向帝释大人讨情的,却不想被归云山庄捷足先登的将莲澈父子自忉利天庭上的斩妖台上劫走,帝释大人这一次是被彻底刺激的暴跳如雷起来,所以现在正在下界追捕五皇子的那些兵将,又多了一道在江湖上见到归云教教众格杀勿论的谕令,不过此道谕令是一定会惹怒南华上仙的,帝释天也知道现在那些正在下界追缉澈水云熠的侍卫兵将决计不敢去齐云山上招惹南华上仙,所以几日之后,忉利天庭中传来精准消息,这一次帝释天他是亲身驾临化自在天上,说服湿华大神将他那个宝贝儿子鸢尾祎陀送出来好生历练历练,自三千六百年前率十万天兵天将打败骁勇善战的阿修罗王之后,即经日里在父王身边养尊处优,纵是日日勤苦修持,法力只怕也是要日渐荒废懈怠掉了,今次只是要他以三十万天兵天将收降归云山庄,只是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和那个南华上仙对上。

“帝释天,你别整日里一门心思的惦记着打本王的主意,”湿华在菩提树下冷冷笑笑,“忉利天庭上当真派不出个像样的统领来吗?”他问,“那只绿毛孔雀呢?”

“你是说孔雀明王?”帝释天听了之后淡然笑笑,“他那几千年都没见面的父皇前日里不知怎的竟自倏忽间拖着一身创伤飞回凤凰山上去投奔老婆孩儿来了,他怎的也不能就那样放着那只老凤凰不管不顾的啊,”他说。

“哼,该打仗时倒寻个说辞躲回家里去了,”湿华气急,“祎陀他在凤凰山上遭的那些个罪孽,本王一时间还没空闲去跟他算呢。”

“大神千万莫要生气,”帝释天微微笑笑,“本座已经亲下口谕要青莲祭司当他的手下副将,大神你只要自化自在天上精挑细选上几个武功高强的罗刹参军即可。”

“逝雪青莲,他当真不怕死吗?”湿华在菩提树下瞪眼冷笑,“昔日里在忉利天庭上,他对祎陀他假公济私,严刑责打的还少吗。”

“大神此话差了,”帝释天忍不住涩然笑笑,“忉利天庭上的清规戒律本自即十分严格无私,一视同仁,祎陀他若是当真犯了错误,岂有不严厉惩戒之理。”

“既如此,手下副将犯了错误,统领该当如何裁夺惩戒?”

“无权依律惩戒。”

“这却是为何?”

“本座可是亲身驾临化自在天上下帖子请他来当这个天兵统领的,”帝释天淡然笑笑,“他即无权处治青莲,忉利天庭自然也就无权处治他,大神你当真以为祎陀他这一次亲率三十万天兵天将驾临下界斩妖除魔,中间会半点差池错误都不出的吗?”他问,“本座心中可当真是心疼他的很呢,”他说,“当日在忉利天庭上若不是本座存心偏袒纵容,忉利天庭上的七十二道刑罚,他只怕是早已经尽数尝个遍了。”

……

……

虽然水莲圣王家里自来不缺钱花,但是在对自己膝下一众儿女的严加管教上,圣王陛下和皇后娘娘倒自来还是很用心的,孩子们在家中吃喝穿戴倒是管足管够,但是若是想要额外讨些份例钱在外面胡乱奢侈挥霍,那显然是不容易的,孩子们因此而日日在家里哭爹喊娘,怨声载道,好在大皇兄青莲他经日里在帝释大人座下当差,薪俸赏赐自来即是很丰盛的,因为经日里难得离开忉利天庭上一步,那些薪俸赏赐留在身边也无甚大用,因此上日常接济兄弟姊妹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这其中最费银子的自然是二弟曼陀罗华,前世今生里的恩恩怨怨虽然早已经在忉利天庭上烟消云散,但是曼陀罗华心中却总以为平日里多多花些皇兄他的份例银子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依稀记得当日在水莲王城之中,渝妃云妃二位皇妃惨遭鸩酒虐杀之后,他迫不得已强行逃离出皇宫大内去集结自己在宫外大肆豢养的私人军队起兵反叛时,多亏皇后娘娘将自己腰牌借他才得以顺利出宫,只是临走之前皇后娘娘伸出一双惨白疲软的柔滑素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襟,眼神呆滞的冷冷乞求他说,“若得功成,留这个孽子一条命吧。”

他那时嘴上虽然未曾开口对皇后娘娘她有任一答允回应,但是心中却着实是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不会亲手杀了皇兄他的,待城破功成之日,许是将他关在内宫天牢之中瞪眼看着自己如何皇袍加身,登基为帝,许是将他四肢青筋挑断之后放回少阳东宫之中苟活度日,为了防他日后东山再起,他倒还不至于蠢笨的将他流放出去自生自灭了事,但是他最希望的,却还是将他一辈子关在冷宫之中,日日任那些昔日里被他亲手打入冷宫之中的妃嫔宫婢嘲讽戏弄,打骂耻笑,那倒是极畅快淋漓的,因为那些妃嫔宫婢无一不是被他籍着严刑宫规亲手残害逼疯,自己当日虽然对不起云归,但总还不至于因为心中残忍苛虐成性而将她给活生生残害逼迫成个失心疯子。

水莲王城之中的宫规戒律自来即是十分严格的,在绣房之中分管织锦裁衣的宫奴婢女,若是当日未能及时赶完手中活计,或是过多耗用缯绡绫罗,生丝银线,多耗用一两生丝,即要被砍断一节手指,多耗用一尺绫罗,既要被砍断一根手指,三尺绫罗怕是要断十根手指了,因为生性蠢笨,活计粗糙,被砍断双足而绝望疯癫的都不计其数,他心中自是不知璎珞她当日被他亲手送进冷宫之后到底是怎样在一群活生生的失心疯子之间好生安逸过整整三年的,许是因为女孩子一心喜爱被坏男人玩弄欺负的天性所致,璎珞她,竟然在一千六百年间,从未像瞪眼看着皇兄时那样惶惶而不知所措的含眸看过自己一眼,而这一辈子一心一意的日日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却只有云归,那个当日被他横眉冷待欺负残虐的不成人样的洒花天女,云归……

因此上在曼陀罗华看来,月月自皇兄他的薪俸赏赐中讨要出来几两份例银子带着云归和离儿一起去繁华人世间的酒楼画舫之中好生吃喝享乐一番,总也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在宣城城中水阳江畔最声名远扬的水鸢楼中猜酒斗诗寻欢作乐时,他和假扮男装的云归竟自同时恍然看见暖阁中琵琶声声的青帷幔帐中一个妖孽妩媚的轻盈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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