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婶子收工回到家都已经月上中天,一进屋,却发现老伴还在床沿上坐着,喜娃在小床上睡的正香,“这么晚还没睡啊?”    “月姑今日给喜娃买了个糖娃娃,你明日可得把钱给她送去!这丫头!”柳大叔使劲敲了敲手里的旱烟袋。    “这丫头!准是觉得我今日给钱多了!今日她采了野菜来刘家,我用二十文收了,她便以为我给多了。今天东家吃了觉得好,还打赏了三尺布呢!说是明日还要这野菜。你放心吧,明日一早我就把这布给她们送过去,再加上这糖娃娃的钱。”柳婶子一边梳头一边说,“月姑是个孝顺的,谭婶子也算有福了,当年谭老弟和弟妹走的时候,月姑才那么点大,谭婶子又哭瞎了眼,当时多难呀!现在月姑大了,总算能缓口气了。只是这婚事… 哎,我跟你说,东家小姐的亲事好像…”    转头一看,老伴已经蒙着被子睡的呼呼的了,“这老头!唉,睡吧,明日还要下地呢。”家里的两亩地可是管着全家的口粮,等老大学徒出了师,日子就能松快些了,不过那时老二只怕要赶考了,唉,不想了,想想都是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第二日天蒙蒙亮,月姑还未起身,听到院子里柳婶子和奶奶说话的声音,等出了房门,就见奶奶往房中走,手里拿着一卷布,听到月姑门里传来的动静,奶奶停下脚步,“这么早起来了?小孩子早上多睡些长的好!”    月姑笑吟吟的说:“奶奶,我都大了!刚才是柳婶子来了吗?今日还要野菜吗?”    奶奶也笑了,点点头,“嗯,说是有多少要多少,让你午时之前送过去。这块布说是昨日东家赏的,她非要给你。还把糖娃娃的钱给送了来,我没收。你柳婶子一家都是实在人啊!你大了可要记得他们的恩情!”    “记着呢!您放心!”月姑一边打开鸡笼门放鸡出来,一边笑着说,“今日我来做朝食。”说着就往灶间去了,月姑想着在奶奶的粥里加个鸡蛋,洗衣裳的活儿多累人啊,得吃点好的身子才不亏着,前一阵子攒下了二十来个鸡蛋,本要换油盐的,现在野菜上来了,这鸡蛋还是留着给奶奶补身子吧。    用完朝食,喂了鸡,给水缸里打满水,打扫完庭院,日头就升了上来,月姑跟奶奶打了招呼,就背起背篓去书院送洗净的衣裳去,手里拎着柳婶子带给柳家老二柳齐书的一罐酱菜,他上个月沐休时没有回来,现在怕是没菜下饭了,月姑想象着柳齐书翘首盼着自己拿菜去的猴急样不由笑了起来,就他那淘气劲儿到现在还没被书院赶回家就算不错了。    到了渡口,艄公笑眯眯的看着月姑上了船,“王老爷子早啊!”    “早!又去送衣裳啊?把背篓放下吧。”艄公笑着就支开桨开船了,“起船了哟~”    月姑奇道:“不用再等等吗?就才我一人呢!”    艄公笑着说:“除了你这傻丫头,还有谁会这么早渡江?先把你送过去,来的及!”    渡船悠悠行在江面上,春水渐暖,遇上寒气,在江面上形成一片江雾,映着江边影影綽綽树木扶疏,远处断龙山峰峦叠嶂,月姑不由叹道:“真美!”    “是啊,外面再好,也比不上这里啊。”艄公摇着桨悠然自得的说道。    月姑问道:“王老爷子,您去过外面吗?”    “当然啦,我的家乡在鲁地,离这里坐马车也得二十来日呢,我十六岁来到这里,做了艄公,后来离开了二十几年,再又回到这里做艄公,又做了十几年了。”    月姑好奇的问:“王老爷子,您怎么到的这里,又为什么离开呀?”    艄公哈哈笑了,“我的故事可长啰!”    月姑催道:“老爷子,快说!快说!”    艄公呵呵笑着说:“小丫头!我十六岁的时候,鲁地发大水,我逃难到了这里,那时候在这江上摆渡的是个周姓老人,人称周艄公。那天我坐他的渡船过江,谁知到了江心遇到漩涡,周艄公年纪大了又带着病,力气不济,我就帮着扶了一把桨。到了对岸,周艄公却犯了病,病的很重还惦记着渡船一停,两岸过往的人要绕许多路,我便答应了替他些日子,等他病好了,我再离开。谁知周艄公这一病就是三个月有余,最后也没好起来,还是走了。我就这么成了王艄公了。后来因为有几分力气,被人看中,去北疆打了二十几年的仗,打完了仗,我就还回来做我的王艄公啰!”    月姑没想到王老爷子还到过边疆,打过仗!“老爷子,北疆什么样啊?是不是冷的很?听说北蛮子各个身高八尺,吃生肉,长着獠牙,很可怕,是不是真的呀?”    艄公哈哈笑着说:“那是说书人编的,哪有那样的人啊!不过北疆到了冬天真是很冷,滴水成冰啊,我们这儿最冷的天在那里算是暖春了。”    月姑想象着寒冷的北疆,不由打了个寒颤,“老爷子,您还是在这儿的好!”    艄公笑着说:“可不是吗!所以我就回来了,呵呵。”    谈笑间,渡船靠了岸,月姑跳上渡口的栈道,艄公将她的背篓递给她。告了别,月姑便向书院走去。松林书院座落在断龙山的半山腰处,是这严州府里最好的学堂,月姑绕到角门,扣了扣门,不一会儿,一个五,六岁大的女童来开了门,骨碌碌的大眼睛看到月姑顿时笑眯了眼,“月儿姐!”回头对着门里叫:“娘,月儿姐来了!”    月姑从腰间解下系着的一只草蚱蜢,“宁儿,这只草蚱蜢给你玩。”    宁儿兴高采烈的接过草蚱蜢,“谢谢月儿姐!月儿姐的草蚱蜢做的真好!”    一位年轻妇人笑吟吟的出了门来,“月姑来了!快进来!”    “秦婶子,奶奶让我把前几日洗好的衣裳送来。”月姑笑着招呼道,进了门,将衣裳取了出来,交给秦婶子。    秦婶子接过衣裳,道了谢,将准备好的一串钱递给月姑,“这是这个月给你奶奶的工钱。”    月姑见比平日里多了,便问道:“怎么比往常要多了许多?”    秦婶子往她额头上一点,“你这实心眼的丫头!你奶奶不光洗衣裳还悄悄把人家的破衣裳也补好了,也不吱一声,还是有学生回了我家夫人才知道这回事,夫人让加的月钱,还说亏了你奶奶呢!”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顶针和几把绣线,“这是夫人给你奶奶的,可不能让她还倒贴绣线的钱!”    月姑有些过意不去,“奶奶只是顺手补了,没想着要让你们破费。”    秦婶子又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这榆木脑袋,给你就拿着!”    忽然一个小荷包被塞进了月姑腰间,只见宁儿认真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给你就拿着!”秦婶子和月姑不由都笑了起来。    月姑蹲下身子笑着对宁儿说:“拿着了!谢谢啦!”站起身来又对秦婶子道了谢,便问如何将带来的酱菜送到柳齐书那里。    宁儿一听,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领你去!”    秦婶子让月姑跟着宁儿去前院偏门处,门房会帮着叫柳齐书出来。月姑牵着宁儿的手往偏门走,边走边问:“宁儿,你给我的小荷包里都装着什么呀?”    宁儿得意的把头一偏,“你猜!”    月姑眨一眨眼,“啊,我知道了!是桂花糖!”    宁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月姑呵呵笑了,“老神仙告诉我的,他今早跟我说宁儿要送我桂花糖吃。”    宁儿睁大了眼睛,“月儿姐,你见到了老神仙?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过年的压岁钱去哪儿了?”    “我没问啊。”月姑笑嘻嘻的说。    “那你下回再碰上他帮我问问好吗?”    月姑想了想说:“好!下次碰上了一定帮你问。”    到了偏门,宁儿叫着:“柏伯,我们要找人呢。”    看门的柏伯笑呵呵的说:“好嘞,宁儿要找谁啊?这会儿他们刚好下了早课呢。”    月姑回答道:“柏伯,找柳齐书,他娘托我给带的酱菜。”    柏伯应了一声,便走进门中。很快,一个身着白色儒生装的学子出的门来,“啊呀,月儿姐!你可来了!”说着急急忙忙接过月姑手中的酱菜罐,“今儿终于能吃上些有味的了!”说着压低了嗓音,“这书院里的菜实在没味儿!”    月姑笑着给他一个脑壳儿,“来读书的,还惦记着吃!羞不羞?”又问,“你上个月怎么没回去?柳婶子可担心了。”    柳齐书嘿嘿笑了几声,“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我娘!夫子要我留下来抄书。”    “为啥要你抄书呀?”月姑问。    “那个,我在书上画了只鸟,夫子说我不敬书,罚我抄书。”柳书齐很不好意思。    月姑叹了口气,“你呀!你能来这书院读书多不容易呀!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知道了,月儿姐,我以后一定好好的。不过月儿姐,我夫子说我画画有些天分,要教我画画呢!”说到画画,柳书齐的眼睛都亮了。    “是啊,你一向画的好!夫子也说你画的好,说不定将来你还真能画出名堂来呢!”月姑高兴的说,“不过学问还是得做好,要不柳婶子要伤心的。”    “嗯!”柳书齐重重点头,“夫子说了,没有学问和修养,画就没有精气神。我一定好好的学,你放心!这个月沐休我也不回去了,我要跟夫子学画。月儿姐,跟我娘说下个月给我带些盐渍小咸鱼来噢。”上课的钟声响起,柳书齐匆匆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给月姑,“学堂里的迎春花开了,我画了下来,知道你喜欢。”急急忙忙同月姑告了别,回了学堂。月姑看着手中画纸上一丛迎春花开的灿烂,她小心的将画折起,放入怀中。    月姑招呼蹲在一旁玩蚂蚁的宁儿起身,和柏伯道了别,牵着宁儿回了角门,秦婶子已将要洗的衣裳放进了背篓,月姑背起背篓,和她们告了别便下山去了。到了渡口,船还没来,月姑就先在江岸上采起野菜来,春日里一天一个样,昨天只有些零星的野菜冒了头,今日野菜多了许多,不一会儿便采了半麻袋。耳边响起艄公的号子声 ,王老爷子的渡船靠岸了。    月姑待渡船上的人都上了渡口,跳上船,“老爷子,给你,我刚采的野菜。”月姑递上一扎野菜,“清洗过了,下锅就能吃。”    “谢谢啦!”王艄公笑眯眯的接过野菜。    “老爷子,您摆渡不收钱,靠什么生活呢?”月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王艄公笑道:“官府给我月钱呢,再说,我一个老头子,用不了什么钱。”    月姑想了想说:“您真好!我们这儿可多亏有您了!”    王艄公呵呵笑着,“傻丫头!”    不一会儿,船上坐满了人,“起船了哟~”号子声起,渡船离岸。月姑看着水面波光粼粼,心中暖暖的,柳家人,秦婶子和宁儿,王老爷子,大憨哥…身边的人处处关照爱护自家,真希望有一天可以报答他们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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