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月姑早早忙完了家里的事,背上背篓一出门,正好碰到柳婶子到了家门口,“正好!走吧,这会儿上路,到了桥头集上还能歇个脚呢。”柳婶子也背着个背篓,难得有一个休息日不用去刘家做厨娘,柳婶子却也歇不了。老二要吃盐渍小咸鱼,老大媳妇也好这个味道,家里的存货不多了,得再买些小杂鱼腌起来,月姑听说了也要跟着去,一来也想买些便宜的小杂鱼给奶奶炖鱼汤补补,二来也想学学这腌鱼的手艺,两人便约着今日去桥头集鱼市。 桥头集离清溪镇四,五里路,两人说说笑笑走到那里也不觉得远,到了那里,早上出渔的渔船还没回来,柳婶子招呼着月姑在桥头的茶摊歇歇脚。月姑第一次来这里,好奇的看着横在河上的石桥和桥头的这个小茶摊。 “柳婶子,这河通着清溪吗?”月姑好奇的问。 “是啊,这河水流下去就流进清溪里了。”柳婶子叫了一壶茶水,给月姑斟满杯,再给自己也斟上。 “这石桥真气派!”月姑看着青石铺就的石桥,不由感叹。 “这石桥呀名叫何婆桥,这茶铺就叫何婆茶铺。”柳婶子饮着茶水回答道。 “何婆?是一位老婆婆吗?”月姑更好奇了。 “是啊,这故事长啰。小时候听我姥姥说,很久以前,这里本没有这座石桥,大家要过河便得绕远路,出行很不便。有一对老夫妇,何公和何婆,他们无儿无女,就住在这河边,见到这个情形,何公就上山伐木,每天捡石块,背到这里做桥基,最后拿出所有的积蓄在这里造了座木桥。大家感激他们,要把钱给他们,他们却怎么也不肯收。后来有人出主意说:‘这里正好在清溪镇和附近村镇的中间,赶路的到这里要歇脚还没个地方,何婆婆不如在这里摆个茶摊,大家有地方歇歇脚,用些茶水,您二老也能有些入账。’何公觉得有理,他们便在这里开了这个茶铺,一壶茶就收一文钱,见到年老穷困的分文不收。何公就常年帮修着桥前的这条路。”柳婶子说着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不光月姑听的入神,隔壁几桌客人也都认真听着。 “哪知道一日何公不知怎的摔了一跤,居然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何婆一个人守着这个茶摊度日,说是何公生前嘱托她要守好这茶摊,她就这样守着,一守就是八年。到了第八年上,我们这里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发了大水,河水涨上来,把木桥都给冲塌了。有一天晚上,何婆做梦,梦见何公对她说,大涝之后会有瘟疫,会死很多人!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人:明日会有一个神仙从茶摊路过,如果何婆能留他喝茶,求他赐药,就能用药救那些染病的人。”柳婶子顿了一顿,喝了口茶水。月姑急着听下文,又不能催她快喝,只能着急的看着她。隔壁桌的客人却着了急,“大婶子,后来怎样了?” 柳婶子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何婆醒过来后,就煮好茶水,在茶摊等着神仙经过,等啊等,天下着大雨,哪有人经过呀?到了午后,发现有个老乞丐倒在茶摊口,何婆连忙将他扶进来,给他热茶水喝,又给他下了面吃。哪里知道那个老乞丐喝茶水一杯又一杯,最后将茶水都喝完了。何婆一边等着神仙经过,一边继续煮茶水,可是到了天黑也没见神仙经过。何婆心里纳闷,可老头子托的梦不会错,最后见到这老乞丐还在喝茶水,想到莫非这老乞丐便是那神仙?何婆便对着老乞丐跪了下来,求他施药救人。那老乞丐一开始不肯认,可禁不住何婆苦苦哀求,最后才说:‘罢了,也是你的缘分。’便掏出一个葫芦,让何婆拿了碗来,葫芦一倒,倒出来一粒粒药丸子,何婆接了一碗又一碗,葫芦里的药象是怎么也倒不尽。接满了八碗后,那老乞丐问:‘够了吗?’何婆没多想点头说:‘够了’,那葫芦立马就停了,再也没有药丸出来了。老乞丐收了葫芦便走了,何婆连声道谢,送出门外,只见那大雨纷纷却一滴也下不到老乞丐的身上,那老乞丐确实就是何公托梦的那个神仙啊!” “那后来真有瘟疫?何婆把人救了吗?”月姑问道。 “大雨又下了好多天才停,等雨停了,大水退去后,果然瘟疫开始了,很多人都病了。何婆便把那药分给病人,分文不收,只是病的人太多,药很快用完了。何婆好后悔那日说‘够了’说早了,可又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得病呢?得了何婆药的人都活了下来,他们感念何婆的恩德捐了钱,还在原来木桥的位置上建了这座石桥,就叫‘何婆桥’。这铺子也一直留了下来,县太爷听说了,还在这里设了集,便是这桥头集的由来了。” 月姑没想到这石桥和茶水铺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何公和何婆真是大好人!” 柳婶子应道:“是啊,要不神仙也不会帮他们呀。” 茶铺里的其他人纷纷感叹,来往桥头集和何婆桥多年,却不知道还有这段故事,一个儒生模样的年轻人说道:“这故事不应该失传,如果能在此地立碑,那后来人也能得知何公,何婆的恩德。”说着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桌上,“不如在这茶铺里设个义捐箱,大家捐够钱就立个碑如何?” 众人纷纷说好,茶铺主人拎个竹篮出来,“这故事我先前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多亏今日这位大姐说了个详尽。先用这竹篮充当箱子,等来日我托人打个木箱放在铺前。”说着往竹篮里放了一串钱,将竹篮放在桌上,众人纷纷感谢。那儒生取出纸笔,写上“何婆桥碑义捐”,贴在竹篮上,将自己的那串钱也放入篮中。茶铺里众人纷纷掏钱放入篮中,柳婶子和月姑也投了铜钱进去。 那儒生又洋洋洒洒的将何公何婆的故事写了下来,交给茶铺主人,“若无更好的碑文,便用这一篇吧。”众人多不识字,更看不出文章好坏,但那字看的出苍劲有力,确是一手好字!茶铺主人再三道了谢,小心将碑文收了起来,只待来日攒够了钱便请石匠来立个碑。 此时外边的渔船陆续回了码头,鱼市开了,柳婶子带着月姑离开茶铺下了码头,鱼市便在那里。只见一条条渔船停在码头上,渔家将打到的鱼盛放在木盆中,大多船家把大鱼,小鱼分开卖,不同的鱼也分着卖,有青条,红珠,白花儿,鲫鱼,草鱼,鲢鱼,偶尔也见几条鲈鱼和鳜鱼。柳婶子指点月姑,“鲈鱼和鳜鱼大多不在这鱼市上卖,价太高,在这儿卖不上价,多是直接送到酒家或那些员外老爷府上的。不过那红珠和白花儿味儿也是极鲜的,只是刺多些,价钱却便宜许多。”话虽这么说,品相好的也要十几,二十文一斤,月姑她们囊中羞涩,却是买不起的。 柳婶子带着月姑看了几家,最后停在一艘渔船前,那渔家娘子招呼道:“柳大嫂可是要买杂鱼?” 柳婶子笑着点点头,“是啊,今日鱼好打吗?” “刚开春好打鱼,今日鱼不错呢!”渔家娘子端出一大盆鱼,大大小小各种鱼都有,月姑一时看花了眼。那渔家娘子问道:“还是包圆吗?” 柳婶子点头道:“包圆吧,今日什么价?” 渔家娘子笑着说:“老主顾了,还是老价钱,早点卖完我也好躲个懒。” 柳婶子也笑了,“什么时候见你躲过懒了?谢谢了!今日大鱼多,可是便宜了我们了。” 渔家娘子接过柳婶子和月姑递上的背篓,在篓底垫上几片大芭蕉叶,再将盆里的鱼分两半倒入两个背篓中。柳婶子取出一串铜钱,递给渔家娘子,大概五十文的样子,月姑暗暗记了数,回头得把二十五文给柳婶子。 买完鱼,月姑她们没有在集上逗留,背上背篓回了镇上。回到家时已过了午时了,虽然只是二十几斤重的鱼,但路远无轻担,到家时柳婶子和月姑也有几分累了,但这鱼不能不赶快收拾出来。月姑照着柳婶子教的,按大小,种类将鱼分了分,去了鳞,鳃和内脏,清洗好,四条大的抹上盐放在太阳下晒咸鱼干,中等的用炭火慢慢烘着做鱼干,柳婶子说有行商的专收这些鱼干,卖到别处去,给的价挺不错,月姑准备跟柳婶子学着做做,也能给家里多个进项。小杂鱼就抹盐堆入坛中,用酒封好,做盐渍小鱼,留着自家吃,还留了几条巴掌大的鲫鱼今晚给奶奶熬鱼汤喝。 月姑快手快脚的忙完,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辰了,顾不得满身鱼腥味,赶忙用豆油煎了小鲫鱼,加水煮鱼汤,烫了点野菜,又在小碳炉上煨了杂米饭。简单梳洗一下,将身上沾了鱼腥味的衣裳换下来洗了,饭,汤也好了,月姑端上饭菜去了奶奶房中。 “奶奶,吃饭了。”月姑笑嘻嘻的说。 “今日累坏了吧?买了好多鱼吗?好大一股鱼味儿,幸亏昨日我就把衣裳都晒好了,要不你今日还没地方倒腾呢。”奶奶心疼月姑忙碌了一天,“过来帮我看看,秦婶子给的绣线可有墨绿,翠绿和赭石色的?” 月姑上前一看,“有墨绿,浅绿,没有赭石色,有灰色的和白色的。” “那也行,帮我将这几种颜色按墨绿,浅绿,灰色,白色的顺序摆在这里。”奶奶点头道。 “嗳”月姑将几种绣线按顺序排好,“奶奶,先吃饭吧,今晚炖了鲫鱼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奶奶笑着应了,祖孙俩坐到桌前喝鱼汤,月姑小心的将鲫鱼的刺剔掉,把鱼肉放入奶奶碗中,一边跟奶奶说着今日的见闻,和柳婶子教做的鱼干和腌小鱼。奶奶听着月姑叽叽喳喳,还在计算着鱼干做成了能换多少铜钱,心里酸酸的,若不是自己眼瞎了,哪里能让这孩子担这么多事儿!不过也幸亏月姑这样懂事能干,否则真不知道怎么过活。 月姑却不知道奶奶心里想了这许多,每天陪着奶奶吃饭便是她最快乐的辰光。吃完晚饭,收拾好,月姑仍是坐到织布机前劳作,上一匹布换了四十五文,布庄的掌事夸她织的又密又平整,多给加了五文,让月姑高兴了许久。 第二日月姑端朝食去奶奶房中,桌上叠放着一件学子的衣裳,下摆处绣着一幅青松老石图,苍劲挺拔的青松伴着古朴浑厚的岩石,正是用了昨日月姑给奶奶找出的几种绣线,“奶奶,这是您绣的吗?”月姑简直叹为观止。 “是啊,昨天摸到这件衣裳下摆那儿打了个补丁,唉,想来也是个贫家子弟,读书不容易啊,我便绣了这个图上去,不要让他在读书人里显得寒碜了。”奶奶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说。 “奶奶,您绣的太好看了!您怎么从没告诉过我您还会刺绣啊?”月姑小心翼翼的摸着那幅绣图,爱不释手。 “傻孩子,这算的了什么呀。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绣娘,这些简单的图案都是做学徒时候练惯了的。唉,若不是做那些绣活,奶奶的眼睛也不会… 算了,不说了。”奶奶脸上有些黯然,想必是想起了伤心往事。 月姑坐在奶奶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奶奶,别伤心,您还有我呢。” 奶奶笑了,“我不伤心,有月姑陪着奶奶,奶奶高兴着呢!” 月姑问:“奶奶,您可以教我绣花吗?我想学。” 奶奶收了笑容,“月姑,奶奶不能教你,奶奶不想你也跟我似的。” 月姑忙道:“我不会老绣花的,您看我也没空老坐着绣花呀。我就是很喜欢您绣的画 ,我想学,奶奶,您就教教我吧!我又不做绣娘,只是空闲时绣绣花而已。” 奶奶沉默了,月姑又道:“奶奶,您不老说多个技巧防身吗,我要能学了这绣花的手艺也是多了一技傍身啊。” 奶奶叹了口气,“月姑,你想学,奶奶会教你。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你说的对,多学些总是好的。但你一定要答应奶奶,一日里不能绣花超过一个时辰,否则你再怎么说,奶奶也不会教你的。” 月姑心花怒放,连忙答应:“我一定做到!”想到自己将来也能绣出这么美的图案,月姑简直迫不及待。 虽然看不到,奶奶也能感受到月姑的兴奋,这孩子和自己当初一样,一看到刺绣就喜欢上了,将来也一定能和自己当初一样成为顶尖的刺绣高手,可是决不能让她走自己的老路成为绣娘。 自这日起,月姑便跟着奶奶学起了刺绣,如奶奶所料,月姑于刺绣颇有天分,很快就能绣一些简单的图案了,而且绣的很有几分灵气。她用柳婶子给的布裁了些帕子,上面绣了些花,拿去店里寄卖,居然卖的很好,倒是给家里多添了分收入,不过刨去买绣线的钱,所得也并不宽裕。月姑知晓奶奶的苦心,再喜欢刺绣,每日里从不超过一个时辰,也从不在昏暗处做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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