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的珠圆玉润的指甲从眉蹭到唇,一点点留恋一点点远离,睡着的将军脸上笑的纯真。不知怎的这人像是一下撞进松间的心里,却不是想要占有那样的喜欢。收回手,坐到铃医对面:“对我也下药了?”    铃医看他像动了真心,觉得很是稀罕:“没有。你不是爱美女的吗?”    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是没有了。    转头重重看了两眼戈千,眉眼五官分开合起,合起又分开,终于知道为何会喜欢他了。    “太傻了。大夫功力果然了得,一个好好的人,到你手里傻得这么可爱。”    铃医端起茶杯:“是他灵魂纯净,才会宛若稚子。”    “所以乌金解忧丹送的毫不手软。不过,那个强身健体的雪莲丸可是我用三年才配得的,你送人不得说一声!”    松间看他脸色苍白,随手脱下身披的紫纱外袍,轻轻盖在戈千身上,手掌隔空一抚,紫纱瞬时变作了纯白。    铃医看他动作,咽茶,然后叮叮当当敲着茶盘。    “你也大方不少。短短两天就送了两件银丝鲛纱。”    “要你管!”他娇嗔的瞪了铃医一眼,光着胳膊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还拿一个浅粉的手帕盖住了脸。    一股浓香飘来,他猛地睁开了眼。这个雅阁下面正对着平朵的房间,这扇窗下是平朵的窗子。他一跃而起听见铃医一声‘我来’,便又放心躺下。日防夜防,抵不住困顿。扯了帕子重新盖了脸。     等他醒来,软塌边已经摆上了两扇屏风,朦朦胧胧听到那书生说神箭将军出身古怪,不像凡人。铃医直直叹息,希望他能找出解药,救下戈千。    松间揭下手帕,抖了抖裙摆妖妖娆娆的去了外头。    “你若能救了他,姐姐也给你织一件鲛纱,保管你刀枪不入。”他甩着帕子轻飘飘坐在桌边,拈起茶杯,红唇轻沾,喉头微动,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喝茶,只这形态已经让人心动万分。待他悠然放下杯子,眨眼看向书生,端的是勾魂夺魄。    哪知书生拍下折扇,狠狠瞪了他一眼:“伤风败俗。”侧过身子看向铃医。    松间被骂,反倒笑的更加娇媚。抽出臂间挽着的披帛,轻轻甩到他的脸上,微微一扯,桌上折扇已到了他的手里,手拿折扇半挡着脸,声音又放了十分的柔软:“嘴上说着伤风败俗,心里不定怎么喜欢呢。这不,怕奴家冷,还抬了屏风拦着。”    闻到他披帛上的香,书生噌的一下红透了脸。    “你穿着的可是平朵的衣裳?”他侧着身子不看松间,脸却越发的红,表情也不似方才的百般嫌恶。    松间顿时低头上下看了看,白色的齐胸襦裙,淡黄的轻纱半臂,可不就是平朵的。刚想调笑问询,就想起平朵住进未离的第一天。    那天,天微亮。大猫在收拾账册,店门也只开了一扇,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个女子带着一身水气匆匆跑来,站在柜台前低声问能不能订间客房,她声音怯懦中带出深深的祈求。她跑过时松间只闻见一缕冷冷的香,抬头看去那女子一身素白的襦裙,外罩一件淡黄的半臂,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乌木梅花簪,耳边别着一朵白色小花,真真是:    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蓝锐多女子,如她这般清新的女子却不多见。    她见大猫半晌无言,从臂上挽着的包袱里找出一个荷包,着急的递给大猫。大猫扯开一看装了满当当一袋的各色珍珠。是书生拿走了她的珍珠,给她开了客房。    蓝锐多富贵女子,像她这般富贵有这么傻气的确实没有。    “她身份不明,咱们本不该出手。可,茂少拿了人家的珍珠。”大猫从屏风后站起,绕过戈千,坐在铃医下首。    松间往后扫了一眼,才看见屏风与门的阴影处放了一张方凳。    “果然属猫。”    大猫甩过来一个挂着流苏的东西,松间本能接住:“黄泽来过?!”     “她还是我小孙女的西席,照顾着些也是本分。”铃医接过书生递来的黄符,泡在茶里,茶水渐渐变得越来越红。    “多潘花,曼陀罗,鬼、罂,不像他们用的药。”    书生拿了茶杯:“这药发作地这么快,却温和不伤,应是鬼罂的功劳。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庚城城主夫人。我怕,她只是一味□□的药引。”他看了又看,最后连杯带水丢到地上,眉目间添了几丝悲伤。    松间听他这么说,心里怒火中烧:“上次灭国,说是她。这次要杀了她么?八岁小童,竟这般狠辣!”他是真的把平朵放在了心上,初见时她在一张粗麻的告示上,他看着觉得也就长得好看些,竟也能祸国?转身走了。再见她,她一身寒凉,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聪明、善良,是庚城一抹靓丽的颜色,她努力的活着每一天,她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沉默寡言。他庆幸他推开了她的门。他不知道她怀着什么心思听了他的隐私,还镇定的住下。他庆幸,她的到来。    “公子,说了什么?”大猫倒了几杯茶水,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书生拿出蜡封的信函转手递给他,大猫接过,撕开信封,展开折了三折的生宣,沉声读到:“静观,其变。”    这信接了三天,松间日日不错眼的守在未离,原来等的是红门黄泽。     窗外大风骤起,一股水汽迎面扑来。吹的门窗哗哗作响。     铃医端起茶杯,双手抱着,喝了一口,低低喃着:“这就起大风啦。”老人家的低声沉吟,最是让人伤感。    书生转身出了雅间,门外揽客的小二还高喊着:“南宫少爷,留门吗?”    松间飘带一甩,刹那间茶杯碎了一地,他也没了踪迹。    “你早知道公子安排,所以,劫了他来?”大猫看着不动如松的铃医,试探的问着。    “她,终究活不下去的,我觉着还是走的好。茂少收到消息说他会来,我觉着他身份奇特,且还有小王爷护着,撮合也能行。可这小子这样,我倒不舍得让两个命苦的人绑在一块儿了。”    “神箭,目力惊人,真是可惜。那就不用了?”    “用,还是要用的。蓝锐势力纠结,她多有牵扯,动了她,就要战起了。庚城那位之前广发告令,不就为了保她性命?这会儿要杀她,还用借手红门?庚致远不是这么无能的人。不过,红门不是什么良善地,她着住,终究不好。她们家,啧啧,让人心寒呐。”铃医用手点点戈千:“说不定,到了还得是他。”    大猫点点头,道了声晚安,扛起戈千就送到了挨着平朵的客房。    铃医看在眼里,失笑骂道:懒货。也就是大猫,最烦甚么阴谋诡计,把他放在平朵房间旁边,只需几个店小二悄悄议论,就能引起他的注意,更别说小二天天都争着端茶送水,天亮一看人不见了,还不折腾的客栈都要掀了。他这样的傻孩子,肯定会帮忙,说不定英雄救美真就成了。    *    是夜   (蓝锐一个偏僻草屋)    “老大,这次的货,保证您看了喜欢。”一个贼眉鼠眼的胖子打开破旧的木门,引着身后人往草屋里面走。    胖子手里端着一盏油灯,一身的绸缎闪闪发着亮。    “这是挣了钱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要几个人还得自己来看,乔有啊你好大的排场。”花承平瞅了眼黑黝黝的屋子,自己进来后连门都关上了,草屋的窗户早就钉的一丝光都不露,其实这屋子这样也正常。他带着打趣的看着乔有,他往红门送了多少次的人,只这次有些诡异,不得不防。    矮桌上还放着两碟子花生瓜子,几个歪倒的破碗。一个细长的油灯,花承平坐在整屋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用细长的指甲挑了挑灯蕊。    “没有,没有的事。我那口子就是个败家玩意儿,多少钱都不够她糟践的。”乔有重重摆手,连连低头哈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看他样子十足的小人嘴脸,这种人一旦得势反比养尊处优的贵人更加阴狠毒辣:“你是个善于钻营的,胆大心细,眼光也好。送了不少好人,红门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乔有听完满脸堆笑,直说全靠花大人照顾。    花承平话音一转,语气里带了些不悦:“不过,上月可有人告诉我,你强买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    乔有端着等,砰的跪在地上,他脑袋上的汗珠并着油齐齐落下:“是哪个混账多的嘴,爷您告诉我,我非撕吃了他们。”然后又连连磕头:“爷,爷您得救救我,我知错了,知错了。”    花承平走到他身前,弯腰端起他搁在地上的灯,又伸手扶起他,话音转了两转,点点他的脑袋:“知道怕就好,我瞒着黄爷给你搭了不少银子进去,那些姑娘再好也不能要!上头算起来,你是要吃亏的。他们都是踩高捧低的主儿,你没个根基,实在不好应付。这次多找些姑娘送过去,不讲姿色,能做个端茶倒水的也就行了。数儿够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乔有用袖子擦擦头上脸上的汗:“是是,让花爷破费了,全靠花爷帮着照应着。这要是让黄爷知道了,乔有这条小命儿早就没了。”他接过花承平手里拿着的灯,转过手去扶着花承平的胳膊。    “这次可不就为这事来,我原来也想着凑个大数交上去。可,您看,不小心碰上一个糖山芋。”他拿灯往草杆儿深处照去。    不大的草屋里放着三三两两的草垛,每个草垛后面都绑着几个捆住腿捂着嘴的姑娘,她们都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一下。    “要说要是按着原来,我交上去领钱就是。可,让他们那些遭了心的得了好处,就太对不起花爷您了,就先敬给您,怕又有小人告状,就拐了您到这儿来,您看……”    他弯下腰,把灯正正放在那个睡着的姑娘脸旁。灯光原本昏黄,映着那人的脸,显得她越发的脂如白玉吹弹可破,眉目如画宛若仙人。    花承平将将看去觉得这乔有真是天生干这一行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有人劫法场。却越看越心惊,怒目圆睁,恨不得立时就瞪死他。说什么糖山芋,这明明就是着火的山芋,这死胖子,觉得自己是个睁眼瞎吗!放一盏昏灯瞎照照就让他蒙骗过去?    冷哼一声,甩袖走出几步:“你看她是谁!”    胖子心知不好随即跪在地上:“爷,爷,她,她是谁?她不就是个绣娘么,我看着也就衣裳好些,头上还带着一朵白花,肯定家里死了人了。爷爷诶,我又闯了什么祸了?爷爷,您这会可得救救我。”    “你个蠢货!哪儿截来的?!” 花承平气极,一脚踹去,乔有跌了个脸朝地。这人太上不了台面!    他却疼都不喊一声,只缓慢直起身子,一脸痛苦:“我就说肯定有问题,果不其然。我早晚要杀了三儿那个傻货。爷,她是我歪打正着碰上的,就是我不劫,别人今天也动手了。是,是三儿踩点儿闻见未离客栈,对就是未离客栈,有味道,就把她扛出来了,我看见人这样儿的,就麻溜找您,这,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呐。爷,她是哪家祖宗,爷,您,您可得救我。”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转头看看躺着的姑奶奶,这又是哪路瘟神呐。    花承平听他絮絮叨叨,一个胖子跪在那儿,一团肥肉一样,还蠢得狠,险些被他气笑。扶额叹气:“蠢货!她你都敢截来!你不要命,我不拦着,你怎么还拉上我。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谁,还,还能是谁?天家没听说有哪个公主走失了。”他也不去看,这会儿要真被他看出来,倒有嘴也说不清了,还不如挨几句骂,几下踹,这事儿就让花爷平了。反正就死赖给他。    知道他在想什么,花承平掏出腰间一个布缝的本子,劈头盖脸扔给他:“第一个!你自己看。”    乔有知道花承平这本子的,其实这样的本子他们干这行的谁都有一个,上面记着的都是不能惹得祖宗。    他知道事儿大了,哆哆嗦嗦的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个麻布的告令,盖着朱红的方章。    是她!    “怎么惹上这个活阎王了。爷,爷爷呀……”他方才还跪着,这会儿一下瘫在了地上,身上不住的颤抖,本子掉在地上,摆着的还是那一页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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