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上回便说这家京酱肉丝做的好,你这会儿尝尝,可是你喜欢的那味儿?”富存点了点若娴身后的挽香道。    挽香拿了竹著,将冒着热气的肉丝混着酱汁裹进豆腐皮里,卷给若娴吃。    若娴伸手接过,满脸笑意,这一家子,不独阿玛,额娘好,便是四个哥哥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头的。    这两日,许是担心她为着选秀的事儿忧心,变着花样哄着她,昨个儿才去茶楼里听书,今个儿便到酒楼里用膳,觉罗氏知道了,也不拘着她规矩,甚至还一早给预备好了马车。    若娴咬了一口,浓郁的酱汁从豆腐皮里挤出来些,鲜香浓郁,味道果真极好,怨不得这酒楼门庭若市了。    若娴好容易咽了下去,笑眯眯的让挽香倒了酒,她的酒水自与三个哥哥不同,是夏日采下来的树莓酿制而成,甜得很。    若娴端起酒盅,红艳艳的酒水微晃:“我敬三位哥哥,难为你们待我这样好。”    今个儿老大星辉没来,只双生子富昌,富存和武格三个在。    武格瞪她一眼,又冲着她俏皮的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真正对你好的,还在后头,你急个什么?”    武格话音刚落,就听得隔壁小二微扬的语调:“四爷来得正好,雅间里头的炭盆换了一回,这会儿正暖和着。”    若娴此时正夹了糖醋里脊来吃,这菜有些凉了,有些连丝,才吃了半口,就听得二哥富昌声音微高的说道:“这回够年纪能指婚的阿哥们,除了太子,便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    三哥富存道:“三阿哥风度翩翩,儒雅博学,经常被皇上夸赞;四阿哥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五阿哥敦厚仁善,至纯至孝。若说起来,哪个也是不差的。”    武格冲着若娴眨眨眼,声音愈发的高扬:“但我觉得,四阿哥最稳重,可堪良配,小妹温柔贤淑,安宁娴雅,若能指婚给四阿哥,日后必定能够成为众阿哥福晋里头的贤良榜样。”    若娴嚼着半口糖醋里脊,险些没被三个哥哥的模样噎住,这扯着脖子喊的模样,是生怕隔壁听不着,再看三人神色,回想方才店小二的那一句“四爷”,若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娴在肚子里将三个哥哥骂了个遍,她如今躲宫里头的人还来不及,怎么还敢见四阿哥,闲自己命长不成?    可这些话,分明就是已经入了隔壁的耳,若娴甚至听到了一声轻咳声,似是着意提醒他们,隔壁还有人,说话音量小着些。    若娴目光在三个哥哥面上打了个转,见他们三个都冲她打眼色,倒恨不能她张口说出来,她就是喜欢四阿哥,巴不得四阿哥将她娶进门去,再做个保证,日后必定贤良淑德才好。    若娴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一张口,软软糯糯的说了句:“我是怎么也不想进紫禁城里头去的,那里头有什么好?每日里被规矩拘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每日里的晨昏定省,就能要了人的半条命去。    更别说,那宫里头的龙子龙孙难伺候,哪里比得上表哥,与我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    若娴一句话出来,三人险些吐了血,武格更是一口热茶喷了出来,跟见鬼一样的盯着若娴:“小妹你……你莫不是吃醉了酒?”    “才喝了一盅果酒,哪里就至于醉了去?便是醉了,那也是酒后吐真言了,额娘已经说了,过了年,表哥便会入京。”若娴声音软糯,生怕隔壁听不见,尽量高声的说道:“额娘好歹是□□爷的玄孙女,咱们还稀罕皇亲不成?”    武格原还想说句话找补找补,只当自己这是董佳府的格格,哪知若娴一张口,先把名姓报出去了,董佳府若有□□爷玄孙女的身份,也不至于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将名姓报到内务府去了。    富昌,富存,武格都不傻,若娴能在这当口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真的不愿意入宫的,什么三阿哥,四阿哥,那都是瞧不上了。    三人这会儿才知道,办砸了事儿,愈发后悔没听他们大哥的,这会儿骑虎难下……    还是武格机灵些,猛地立起身来,一拍桌子,将酒盅都砸了去,怒声怒气道:“小妹说的是,这回是董佳府不地道,诓骗额娘,说要给小妹求平安符,结果却是拉了小妹做踩脚石,小妹咱们走,先把你送回去,我们立时砸上门去,让董佳府给个交代!”    武格说完,拉着若娴就往外跑,是非之地,是再不能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富昌、富存还愣神呢,就见武格带头跑,两人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四个人,连带着石化了的挽香,一并都没了踪迹。    隔壁坐着的四阿哥,跟前儿的茶盅盖子掀开,茶香袅袅,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得隔壁的这番话,至今一言不发。    苏培盛偷瞄着主子的脸色,想了想道:“这乌拉那拉府的小格格,今个儿打量的莫不是激将法?三个月前,在茶楼里,可是足足盯了您两盏茶的功夫呢,满眼里都是爷,连眼珠子都瞧呆了。”    四阿哥食指轻敲了敲八仙桌,发出极轻的“叩叩”声,立起身来,往隔壁去,这会儿小二还没来得及收拾,一桌子咸鲜甜辣的菜色,那盏红彤彤的果子酒还留着一根底,瞧着鲜艳如朝阳。    这样的桌面狼藉,让胤禛忆起了最后那回见她,她发间已经有了银丝,便是吃着这些从前不会沾的菜肴,喝着果子酒,微红着眼睛与他说:“四爷,若有来生,只愿妾身再不会遇见您。”    上回在茶楼里遇着她,她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却如芒在背,怕只有重生过一回,才会知晓,那是何种的怨,才会让她在临终之际,说出那样的话来。    也许,她再不愿进紫禁城去,这话是出自真心的,亦或者,上辈子,她入紫禁城,也实非她所愿。    “乌拉那拉氏是怎么入的名录?”四阿哥声音微凉问道。    苏培盛暗道自己倒霉,还是一五一十的将两个十岁小格格的事儿说了遍:“奴才先前还当这是段佳话,没料想乌拉那拉府竟是被董佳府给哄骗了的。”    苏培盛心道,就算是这件事儿有假,可三个月前乌拉那拉府的小格格,盯着四阿哥错不开眼,总归不是假的吧?    他一直跟着四阿哥,如今阿哥所里的李格格与宋格格,四阿哥半点不放在心上,唯独这位小格格,明明只见过那么一回,四阿哥每回说起这个人来,都有些不对劲,分明就是上心的。    原本四阿哥有一月出回宫的定例,乌拉那拉府来酒楼打听的时候,他就得着信了,还想着许是乌拉那拉府的小格格,想要在四阿哥跟前留个好印象,这才想方设法的见上一回,哪知道那小格格能说出什么青梅竹马,不想入宫的事儿来?    苏培盛这会儿恨不能给自己两嘴巴子,早不哄着四阿哥出来,可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苏培盛。”胤禛将青花瓷的小酒盅拿在手里,转了一转,如红玛瑙一般鲜艳的酒汁倒映出他苦涩的面容。    良久,胤禛道:“想法子让内务府将乌拉那拉氏的名帖撤了吧。”    若这是她想要的,他便成全了她,上辈子从未待她好过,这辈子,便还了她吧。    胤禛抬脚离开,留苏培盛疑惑的直挠脑袋,这叫什么事儿?若说四爷喜欢,却叫人将名帖撤了;若说不喜欢,做什么为着这小格格做到这地步?    却说出了酒楼的若娴被气成了肉包子,原本就圆乎乎的小脸,这会儿鼓鼓的,气冲冲,将水红缠金丝小袄上的风毛都吹的一颤一颤的,武格三个低眉顺眼的跟在后头,谁也不敢说话。    若娴刚想要扭身骂这三个添乱的哥哥,却冷不防愣在原地,酒楼门口,正有一个人盯着她瞧。    若娴猛地一回身,大踏步离去,怎么也不敢再回头了,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三阿哥!    上辈子的一切,翻江倒海的往心里钻,那些不愿意回忆起来的过往,鲜血淋漓的扒开来在她面前,她脚下一急,错踏了一节石阶,整个人向前倒去,纵是富昌手快,也还是让若娴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乌拉那拉府因为这件事儿,整整闹了一日,富昌,富存,武格被罚到祠堂跪着,觉罗氏守着若娴,听着若娴高烧呓语,一口一个“再不想嫁了”,心疼的不得了,连晚膳都不许三人吃了。    却说阿哥所这边,苏培盛疾步进了外书房,沉着脸道:“主子爷,乌拉那拉府的小格格撤不得了。”    胤禛抬起头来,明黄宫灯下的他,面容冰冷肃穆,带着十三岁不该有的威严:“为什么?”    他从三岁开始布棋,难不成连这点儿事也办不成了?倒比上辈子还不如?    苏培盛垂头道:“奴才刚得的消息,三阿哥也不知怎么的,瞧中了乌拉那拉府的小格格,荣妃娘娘已经与内务府透了信,今个儿万岁爷又掀的荣妃娘娘的绿头牌,怕这会儿,万岁爷心里头,已经有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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