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差人送来了去年的礼服,全然没有婳宜刚才穿的那件鲜亮,去年的样式碧绿色的苏锦,在配上她那双脚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绣鞋,倒真成了陪衬的“绿叶”。 典熙同宁嫔走在最后进了坤宁宫,皇后也由未谊搀回东暖阁梳妆去了,几个娘娘在正殿里喝茶打牙,容妃端坐在一头,也没人搭理,当真像掰掉牙了的老虎,威风不起来了,婳宜爱吃葵花籽,又和别人搭不上话,只得抓起一把吧唧吧唧磕个不停,典熙手里捧着青花盏,看婳宜吃的香,也不自觉的瞄向旁边香几上的芙蓉糕,又看了看宁嫔,双手叠放在膝头,偶尔同坐在一旁的舒妃闲聊几句。 何贵嫔进来的时候带着她的皇二姐温敏帝姬,天蓝色的礼服配上白云精纹,看上去清新亮眼,倒在一种胭脂粉堆里别处风采。温敏看见她倒是眼前一亮,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许久未见,四妹今儿也来了?” 典熙福了福,先朝何贵嫔道了声礼:“今儿长姐选驸马,母后特意准许我母亲带我来瞧瞧。”说着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母后说咱们女儿家人少,一起掂量着选人总没错。” 温敏是姐几个最机灵的,静怡轩最近风头正盛,她自然知道向着谁,挨着典熙的位子就坐了下来:“怎么?难不成四妹也急着选驸马了?” 典熙心下浮起墨扶的身影,长身玉立的人,叫人心头炽热。宁嫔听两个孩子谈及此,生怕典熙不懂事把相与墨扶的事情说出来,连忙上前打岔道:“二公主开玩笑,怎么也要二公主选完驸马爷才轮得到我们小熙,今儿好好帮你长姐掌掌眼,以后选个如意郎君才好。” 一句话被宁嫔岔过去,温敏竟然有些羞赧,“宁娘娘打趣典思,长姐的姻缘还没撇呢,哪里轮得到我。” 典熙看着她羞怯的模样觉得好笑,用胳膊肘推了推她,“二姐不会是有意中人了吧?要不怎么能羞成这样子呢?” 宁嫔转头对何贵嫔笑笑:“莫非真的有中意的郎君了?如花似玉的年龄,要真是有了可要同皇上说说才好。” 何贵嫔嗨了一声:“她那鼠目寸光,能看上什么好人,多半是被人家好看的脸蛋蒙骗了,要我说,家底殷实以后扬眉吐气,不比跟个芝麻大的小官强?” 温敏听了老大不乐意,梗着脖子犟道:“家底雄厚的不三妻四妾?我嫁大老远连个亲人都没有,到时候有苦像谁说去?还不如七品小官来得实在,以后我当家作主,全说了算得好。” “你是公主,你有封地傍身害怕驸马三妻四妾?要我说你进了人家的门做了主子奶奶,没有你的点头哪个狐狸猸子进得了家门?担心这担心那,就知道窝里穷横,出去半丁点能耐都没有。” 宁嫔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温敏还小,以后大了也许眼光就变了,未经世事的年纪还没几个懵懂的,再说了七品官没什么不好,温敏是帝姬,又有封地,兄长毓敏还是五皇子,将来封了王,那驸马爷能是七品小官?还不得为了配得上驸马的称号往上提拔提拔,不比别的王侯家差。” 何贵嫔心里不大痛快,又挨着坤宁宫里不好碎嘴太多,提起她儿子她想起来了,“说真的,毓祐怎么样了?常年也见不着,好点了没?” 宁嫔歪了身子叹口气,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似的:“还能怎么说呢,药没少吃,医没少看,时好时坏,就那么过吧。” “你也别太着急了,以后再怎么是个王爷,冷不着冻不着,找个心眼好的王妃,生两个皇孙,你也等着享福喽。” “这我到不是很操心,走一步看一步,躲不过开衙建府,倒是五皇子毓敏,忙些什么?” “还能干什么,瞎忙活,学业马马虎虎,师傅问话也是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国子监的司业说过他许多回,他偏生不听,后来干脆一状告到皇上那里,这两天才消停下来。”何贵嫔打起马虎眼,五皇子毓敏今年不过十六岁,五王夺嫡,这期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要想探听一二,怕是难上加难。 正说话间,皇后从外间款款走来,梳洗了一番戴上九龙四凤冠,俨然后宫之主的作派,身后的纯禧长公主一身藏蓝色翟衣,衣襟处施以红色的缘边,琚是描金云纹的一对系在腰间,手里持着白玉谷圭,端端正正的作态,眉清目秀的鹅蛋脸施以珠花面妆,若是卸去繁琐的装饰,也是个清新脱俗的人。 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女孩,还有些微的婴儿肥在脸颊,但举手投足间已是大燕长公主的作派。 众人福了礼,皇后叫起之后落在正座上,长公主坐在皇后右手边,浅浅的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看见典熙也来了,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过。 皇嫡女的身份就是不同,妃嫔见着了也得行礼,只是肩上的担子重,庆幸的是如今是安定年,当今圣上是个守成的皇帝,不用公主外嫁联姻,过了那贺兰山的地界根本就没来的可能了,所以生于隆德这个年代,多少也是万幸。 “今儿朝拜,各藩王侯都会觐见,召诸位姐妹来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确了,纯禧二八年华,给诸位公主打个样,咱大燕朝头一次嫁公主,大家也好熟悉熟悉,免得以后有了差错,手忙脚乱的。”皇后道。 众人道了声是,祺妃起头道:“这姻缘的东西咱们老一辈的是看不出来,更何况现在不比当初盲婚哑嫁的时候了,还得她们自己瞧着顺眼,不过……现在适龄的藩王都哪些来着?臣妾记得晋显王的世子年龄正当吧?” 皇后点点头:“二十有三了,只是没见过。”说着低头思量:“太原府………远了点,本宫觉得还是近些好。” 祺妃想了想:“那近的是燕王了,只可惜燕王年岁不合适呢,同长公主大了十来岁呢。” 长公主皱了皱眉头,露出淡淡的愁容,燕王近而立,不说做这年岁和她父皇应当,府里的姬妾也好几个了。看见长公主细眉微皱,祺妃就道说错了话,连忙又假装思考去了。 “宁嫔你瞧呢?”皇后转过来问道,同样是有女儿的人,想的会长远些,也能靠谱点,“妾身是觉得先让长公主瞧瞧,这瞧上了一切都好办,远啊还是近的也就那么回事,嫁夫随夫,娘娘还指着长公主常回来?” “本宫倒是有这个私心,做母亲的,宁嫔应该最清楚,总想捧在手里啊怀里的,离着近好有个照应。” “疼爱儿女是好事,只是女儿家终归要出嫁,若总是和自家人牵扯不清,夫妻两人就很难形成一条心,夫妻之间不敦睦,离的再近又有什么用呢?”宁嫔一语道醒梦中人,皇后连连点头:“说的也是,若是夫家疼爱,本宫也就放心了。” 长公主微微侧过头看向皇后:“母后万万不用担心儿臣,保重自身紧要,儿臣大了,总要踏出皇城,但求儿臣可以与驸马举案齐眉,所以此事还劳母后 费心。”说着又转过来朝着众人行了屈膝礼:“也劳各位娘娘费心。” 众人也都起身还礼,眼瞧着长公主出嫁,接下来就是温敏,何贵嫔还有些不舍,总觉得前头没了挡着的人,不安全,好像马上就轮到她宫里的那个,兀自拿着绢帕掖泪。 一晃到了酉时,天边暗沉下来,从皇城外蔓延的火龙璀璨,这是大燕朝年后第一个盛大的节日,皇上要赐元宵给重臣,邀藩王进宫共饮,设鳌山,观灯火。 宫里的烟火更是花样繁多,走在交泰殿两旁的廊庑上,就看乾清宫前就已经有了五彩斑斓的烟火腾空升起,过了景和门,就看那为首的人站在丹陛石下不紧不慢的施排,井然有序,倒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典熙迫不及待的想穿了新衣让他看看,好像那人撞进心坎里一般,说什么挑驸马,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她眼里好像只有他。 今儿许多人说她长开了,有了大姑娘的模样,正值皇长姐选驸马,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也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墨扶遥遥就看见了皇后的仪仗,身后跟着各宫的妃嫔,打理下手之后便迎了上去,那跟在最后的人儿东张西望,看见他之后露出欣然的喜色,对这紫禁城中轴线上的景色,满眼都是好奇。 “臣墨扶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墨扶恭恭敬敬的上前作揖,要是往常的奴才,皇后是连个眼梢都不屑给的,都是这顶半个主子的人,不仅得微微点一下头还得兜搭几句话:“有劳墨掌印了,外头风大,怎没在里间忙活?” “万岁爷说要看花火,臣出来安排,前些年乾清宫大火,如今可是半点都马虎不得了,万寿灯少了几挂,但今年的烟火好看的紧,还请娘娘们赏眼。” 皇后点点头,行去乾清宫,墨扶退至一旁,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典熙跟上来,典熙双手交叠,亦步亦趋的跟在着行队,恰好落在他旁边,墨扶低声道:“殿下喜欢什么烟火?臣着人去安排可好” 典熙不敢直视他,心里盈满了欣喜,小声道:“烟火我看得不多,绕记得几年前有个钟鼓楼似的烟火,远远望了一眼,觉得甚是好看。” 墨扶点点头,心里有了数:“殿下等着就行了,今年看个够,臣定会把殿下前些年的亏缺都补回来。” 典熙低着头吃吃笑着,转头看他衣着单薄问:“你冷么?”说着就要把手里的暖手枕递给他,墨扶摇摇头:“不可,人多眼杂,臣拿着公主样式的手枕不好,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 典熙看了看他有些微红的手,“这样不行事,冻时间久了该不灵活了。” 墨扶心头一热,抿嘴一笑,温然道:“多谢殿□□恤,臣一会儿就进殿换别人出来。” “那我还能看见你吗?”这种背着人说话的感觉就像隔靴骚扰,让典熙心里一点也不爽。 “上元筵开始后臣在御前伺候,殿下定能再见到臣。” 典熙心里有些不舒服,墨扶渐渐落后去忙别的事,她像没了倚仗的浮萍,飘摇无依,牵着宁嫔的手都感觉不到安心。到了乾清宫前,更是诚惶诚恐,那面前百尺来长的丹陛石上铺就着红毯,一般的奴才是没有资格踏毯的,只能从两旁的汉白玉石阶走,墨扶不一样,他有着亲王一样的礼遇,有时却更胜王孙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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