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面宽九间,进深五间,延伸到乾清门的汉白玉石阶无一不彰显着它的雄伟森严,这里是皇帝的寝宫,更是皇权的象征,前朝李贵妃在政变之时独霸乾清宫不出,就是因无人敢藐视权威而让隆德皇帝即位耽搁了半月之久,这也是为何到了隆德的年间,没有贵妃的原因罢了。    典熙随众人进了乾清宫,殿内铺墁金砖,擦拭的发明透亮,四座鎏金仙鹤沉香炉分置东西南北四个角落,白木香袅袅,清新好闻,各路的藩王早已落座在御座的左手边,偶尔同皇上攀谈两句,见皇后带着各宫众人款款前来,纷纷起身。    皇后盈盈朝御座上的皇帝跪拜下去,“臣妾率后宫众人拜贺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淡笑道:“众妃免礼,今儿没有外臣,快落座吧。”    皇后又带着众人微微朝左面蹲礼,众藩王拱手还礼,这才纷纷落座。    典熙一板一眼的跟着众人学猫画虎,一套礼节下来,感觉浑身都僵直了,她看看皇后头顶的凤冠,想必脖子都快断了,但仍是连条珠帘都不带晃动的,这就是当皇后的威仪。    她和母亲位分低所以只能坐在中间,头排三位妃子舒妃、祺妃、容妃,后面是何贵嫔、宁嫔以及她和温敏,最后面是两位婕妤。    典熙个子矮小,她挺直了身子也只能看清对面的几个人的长相,那头戴七梁冠的据说是云南西平侯沐王,大燕朝梁线多者荣也,寡者,次之。沐王骁勇善战,多次率军击退西番,镇守一方可谓战功显赫,乃是先帝的义子,才刚在坤宁宫谈起此人,典熙还以为是哪个梁山好汉,如今看起来,身形也没想象中的粗犷,倒像是个白面书生。    细数对面的王侯将相,除去她的几个皇兄,晋显王世子穆英魁、云南沐王穆文澜,燕王穆国以及平阳侯宁习晏年岁相当,其他人都已有了家室,早先燕王穆国就已经不再候选范围内了,像温敏那种看上朝中大臣家子弟的另算,但这几个人配长公主应该是顶顶的合适了。    遥遥看上龙椅那头,墨扶立在御座右侧,似乎发现了她灼人的目光,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她整个人好像都活乏了,典熙羞红的脸低下头去,再抬起头看向那人,又是冷静从容的模样。那人在御前站的笔直,身形楚楚,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面相,若只用玉来形容他似乎还有些欠缺,像玉石一般,既有玉的温润,还有石的凛冽。    酒过三巡众人出外赏烟火,钟鼓司早在丹陛下扎好了烟火,寿带、长明塔、牡丹园,葡萄架、珍珠帘好样多得很,墨扶先行出去对小太监道:“长明塔都搬过来了?”    “回督主,库里的长明塔全拿出来了,保准今儿皇上看个够,龙颜大悦。”那小太监拢着手朝墨扶点头哈腰,殊不知这是一条假旨意,不过假传圣旨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放个烟火这等小事他还做的了主。    长明塔形似钟鼓楼,有一人来高,点燃后上下齐转向灯火辉煌的酒肆,最后一声山鸣冲向天幕,炸成扇形的图案,再落成瀑布似的银河从九天而下。    那寿带在阶下炸响,几个年纪小的郡主世子围成一团,佳节里都高兴,也就顾不得那么些礼数。远处天街上的八佾长明塔把整个宫苑照得通明,皇帝歪着头问皇后:“今年钟鼓司可是进了很多长明塔?”    皇后微微一福,但心里也是纳罕:“料是如此,挂灯少了些,烟火这边就添补一下,左了是上元节,藩王觐见,这上头就没短太多。”    墨扶这博美人一笑的私心几乎掏空了钟鼓司所有的烟火库存,连着皇后都云里雾里,回头看看露台上高兴跳脚的小人儿,他心里道罢了罢了,年后在进就是。    烟花过后毓祐也来了,福鑫和小张德顺领着先进了殿,典熙刚要随众人进殿,一旁有个绯衣小太监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她福了福:“见过典熙帝姬,墨掌印寻您,请您随小的稍移尊步。”    典熙纳罕,看看了别的人都进了正殿,有点不敢擅自缺席,就听那小太监又道:“帝姬放心,里头都安排妥当了,七皇子顶了您的位,您随小的前去就是了。”    她顺着墙根和那小太监溜出月华门一路朝西去,在慈荫楼下见到了等她的墨扶,宫灯拉长他的身影,寒风带起他凛冽的衣袍。料想宫人都忙和在乾清宫跟前,没人瞧得见他们,她像一只挣脱牢笼的小鸟飞快的扑过去,丝毫没有犹豫,好像相遇了很久的人,熟悉了他,也不觉得陌生与疏离。    墨扶微微张开手臂,半蹲下身来迎她。身后的小太监弓着身子,哪里敢正眼瞧,要不是跟这位督主跟的久了,估计今儿就得宿在井里了。    墨扶牵着典熙的手慢慢沿着金水河走,过了西华门便是太液池,墨扶蹲下身替她系好兜帽,“池边有风,殿下险些着凉。”    典熙歪着头:“那你呢?”    “臣是男人,臣不怕冷。”    “我前儿听别人说你是阉人,什么是阉人?”看着墨扶给她系上兜帽的手一顿,眉心微动,但很快又泯然一笑:“阉人?阉人便是身体残破之人。”墨扶淡淡解释道。    “你哪里是残破的呢?”典熙四下里看了看,全胳膊全腿的,哪是残破之身呢。    墨扶叹了口气:“等殿下大了,殿下自然就懂了。”    典熙有些不依不饶:“上次荆白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是荆白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那我怎么会懂?”    墨扶报以明媚的微笑:“那等殿下大了,臣在告诉殿下可好?”    典熙努着嘴:“过了这个年我也十一了,再过四年我也可以选驸马了,什么时候才算是大?”    墨扶的白净的手掩藏在披风下,半遮半掩,典熙想也没想的就够了上去,果真有些微凉。墨扶回头看她,倒是个不怕生的,旁的人见了他莫不是怕得要死,连头都未必敢抬,也就是她还敢上来牵他的手。    “今儿看了各位王爷,殿下可有觉得适合做驸马的?”    典熙摇摇头:“我觉得都不及你好看,我不喜欢他们。”    墨扶心里受用,过了西华门再约莫走一刻钟就到太液池了,尚宝监里早就准备了不少手持的满天星火花棒,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燃一根,历时喷出银色的花火,有红芯蓝芯和黄芯三种。    典熙哇了好大一声:“这个好看,我小的时候看皇二姐玩过。”    墨扶把火花棒递到典熙面前,“今儿钟鼓司里特意进了一批满天星,臣带了三捆出来,殿下尽管放,务必尽兴。”    典熙接过两手的璀璨的火花棒,眸光中盈满了笑意,太液池周围没什么人,只有十步一格的琉璃宫灯,典熙手里拿着花火,跑老远去在黑夜划出一条弧线,一道波浪,画出漫天的繁星。    “殿下别动。”墨扶灵机一动,让典熙站在原地,典熙听话的乖乖站好,墨扶将几根火花棒归置成一束,微微错开几寸,把典熙围绕成一个圆圈,再一一点燃,一个点燃一个,形成了一个烟花迷离的圆圈。    “这个比乾清宫天街上的焰火还美。”典熙站在圆圈里,微微拎起她的襦裙,在原地转起圈圈,迷离的烟花下像观音座下下凡的童女,墨扶静立一旁,偶尔有的烟火燃尽他就再补上,堂堂的东厂厂公兼掌御用干事司礼监太监如今也儿女情长起来,陪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在这放起烟火来。    思及此他又怂了怂肩,周幽王尚可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他擅用职权放两个烟火想必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上百支的烟火说放完也是一把火的事,大概是太过头了,放完了这些烟火典熙感觉眼睛前还是有些金星不断的闪现,墨扶失笑只好扶她去了蕉园,蕉园在太液池东边,是墨扶还是秉笔太监的是时候皇帝赏赐的给黄振,后又到了他的手里。    老掌印带不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便宜别人。    墨扶拿着一条白绫为典熙覆上了眼睛,“臣有罪,纵容殿下嬉火不慎。”    典熙像模像样的拍拍他,安慰道:“不打紧,睡一觉就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她用绢帕偷带了上元筵上的糕点递给墨扶:“我瞧你一直站在那御座旁,也没吃什么,保准你是饿了,特意带了点点心给你。”    墨扶心里微恙,打从他进宫做奴才起,就没人管他会不会饿肚子,他还记得当初她伊出生的时候他就捧在怀里过,满天的雪他抱着她匆匆行走在永巷里,如今有这一层就好像缘分使然,这人打小就不惧他,还疼他,“宫中有规矩,奴才不可和主子同食。”    典熙摆摆手:“没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快吃,否则该饿坏了。”说着也瞧不清哪里是他的手,拿起一块芙蓉糕便往他怀里送。    墨扶哭笑不得,这人小鬼大,难不成他还会怕她告密不成。点心上戴着典熙身上的余温,虽然有些挤的不成样子,但看得出来,她保护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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