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脩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平静得令人心慌,墨隐守在一旁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她醒来亦不曾察觉。 慕挽歌翻身下床,墨隐终于注意到,急忙退到一旁,让出位置给她。 她在竹榻前站定,并未立即查看洛辰脩的情况,墨隐有些着急。 “您可算是醒了,爷他……御医也束手无策。” 躺在竹榻上的男子长手长脚,竹榻显得窄小,长腿有大半截垂于竹榻边沿踩在地上。 这睡姿瞧着很是委屈。 慕挽歌淡淡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将他移到床上去。” 墨隐依言照做,弯腰将自家爷抱起,有些吃力,却还能坚持,将人轻放于木床上。 “力气还挺大嘛。”慕挽歌在一旁摸着下巴笑。 方才那一幕,啧啧,真是…… 墨隐被她打趣,先是一愣,不解地望着她,她那邪魅不正经的笑容让墨隐红了耳朵。 世子妃极美,不若高门贵女的端庄优雅,却多了她们没有的狡黠与灵动,难怪爷一头栽进去了,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墨隐垂首腹议一番,可不敢再抬眼看了。 见他如此,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慕挽歌顿感无趣,开口撵人。 “你们世子爷不会有事,你且退下,待天亮再来。” 恰逢此时,绿意端药进来,见他傻愣愣杵着不动,一脸的嫌弃。 “你是木头桩子么,主子说了让你退下,耳朵不好使啊。” 见墨隐耳朵更红了,慕挽歌笑斥,“绿意,休得无礼。” 绿意对墨隐不满地哼了哼,而后端着药来到慕挽歌跟前。 “主子,结缡蛊已成,您可以着手解您身上的毒了。” 墨隐竖直耳朵听,这也是王爷给他的任务之一。 王爷命他片刻不离守在爷身旁,顺道摸清楚世子妃会如何救治。 结缡蛊?解毒?墨隐听得云里雾里的。 慕挽歌淡淡瞥了眼杵着不动的墨隐,接过绿意递来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股刺激的药味儿几乎令她作呕,深深吸气,将恶心感压下去后,她才吩咐墨隐。 “去备炭火,五六盆左右才够,还需一坛清酒。” 墨隐会意,急忙去准备。 待墨隐离开后,绿意再度出声,无比担忧。 “主子,结缡蛊虽能给世子续命,但终有一日会遭反噬,届时您若要救他,就得……” 其实绿意心里清楚,主子要以结缡蛊为世子续命时便下了决心。 结缡,顾名思义。 相传此续命之法乃数百年前一女子为救重伤垂危的情郎而创。 结缡蛊虫不易养成,除了要以毒血喂养之外,以血养蛊的女子还必须是处子之身,待结缡蛊养成之后可替重伤之人重续经脉,有续命之效。 但结缡蛊不会在患者身上安分太久,而要将它自身上引出,还需以血喂养它的女子…… 是以,医典古籍虽有结缡蛊续命之法的记载,却未听闻有人成功过。 不外乎是以血养蛊的女子受不住毒而香消玉殒,又或是蛊养成了,用蛊续命之人最终却死于蛊虫反噬。 只因以毒血喂养蛊虫的女子几乎活不久。 结缡蛊续命之法要成功,最要紧的其实是以自身毒血养蛊的女子能活下去,与用蛊续命之人结缡,将蛊虫引回自己身上,蛊虫自会消亡。 古籍上是如此记载的,却无成功续命的记载,传闻百年前那位痴心女子也未能熬过去,她的情郎在她死后也只多活了三个月。 归根结底,还是因结缡未成。 私心里,绿意并不愿自家主子再与洛王府有瓜葛,但她深知主子不会见死不救,似乎关于世子之事,主子皆不会袖手旁观。 绿意有时也疑惑,主子与世子在成亲前并未有过多接触,大婚当日便分离,为何主子待世子如此上心。 甚至舍命相护。 那日主子在聚宝楼与楚公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主子为了世子,竟与楚公子翻脸了。 眼下,绿意还想再劝慕挽歌三思而后行,要彻底治愈洛辰脩,也意味着此生要与他纠缠不休了。 绿意想说什么,慕挽歌很清楚,可眼下顾不得着许多了,洛辰脩的伤与楚香寒有关,楚香寒与洛王府的恩怨纠葛她并不清楚。 但从楚香寒的态度来看,是真的想要洛辰脩的命,只是不凑巧,让她给破坏了。 “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罢。”慕挽歌轻声笑了笑,即便是绿意,她也不能如实说待洛辰脩特别是因为梦。 竟真的因梦而对洛辰脩起了心思,连她自己亦觉得荒诞可笑,旁人如何会懂。 绿意怔然,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慕挽歌敛了笑,正色道,“父亲与兄长莫名失踪近两载,而他们最后见的人便是洛王爷,此次我救了洛辰脩,洛王必心存感激,兴许会给我一些关于父兄的消息也说不定。” 说话时,她用余光瞥了眼躺在床上的男子。 他听得到。 闻言,绿意目光变得热切,“老爷与公子有消息了?” 对上绿意期冀的目光,慕挽歌终究还是不忍心,绿意对兄长…… “嗯,待我问过洛王爷后方可下定论。” 绿意喜极,双手在发颤,慕挽歌轻声安抚,“眼下能确定他们还活着,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既是安抚绿意,又何尝不是安慰她自己。 父兄失踪之事蹊跷,近两年来她从未放弃过追查,每每寻到蛛丝马迹,最后线索又断了。 明显是有人暗中阻挠,不让她探知父兄行踪。 由此可见,父兄还活着。 慕挽歌的话无疑是绿意的定心丸。 曾经极力隐藏的心思在此时此刻暴露无疑,主子不仅不生气,反而安抚宽慰她。 绿意不禁红了眼眶,主子从未将她当下人看,即便她对公子怀有恋慕,主子却也不曾轻看她。 慕挽歌笑了笑,道,“时机已到,去将装蛊虫的盒子拿来。” 绿意抹了抹眼角,应声而去。 屋中只余慕挽歌与床上躺着的洛辰脩,待她走近,洛辰脩才睁眼。 “方才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他目光灼灼盯着她。 慕挽歌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摊手道,“事实如此啊,利用救你之恩向你父王提要求,我并非平白无故对你施恩,我有我的目的,你无需对我感恩戴德。” 她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洛辰脩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深邃复杂,让人捉摸不透,被他盯着,慕挽歌只觉毛骨悚然。 她也不甘示弱盯回去。 良久,洛辰脩闭上眼,“虚情也好,假意也罢,我终究只记得你的好,能得你利用,便是你需要我,利用一下又何妨。” “……” 这话她没法接。 原本还想着他会愤怒,不料他竟逆来顺受,不怒不悲,还心甘情愿。 油盐不进的洛辰脩,慕挽歌深感无奈。 “洛辰脩……” “阿挽,父王并不知你父兄下落。”洛辰脩再度睁眼,情绪无波,“父王与他们见面时我在场。” 慕挽歌蹙眉,“你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沉默片刻,才听他幽幽道,“岳父大人只让父王多照拂你,父王提出让我娶你,但岳父大人并未应允,大舅哥还威胁我不许打你的主意,可我依旧娶到你了。” “说正经事。”慕挽歌头疼扶额。 世子爷抿了抿唇,“我所言皆是事实,那日之后,他们便消失无踪了。” 慕挽歌无言,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墨隐带人抬了五个火盆进屋,顿时热意萦绕,绿意亦拿着盒子走了进来。 绿意将盒子放在桌上,去将所有窗户打开。 “主子,一切妥当。” 慕挽歌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房门合上,热意着实明显,慕挽歌拿起桌上的盒子来到床前,居高临下望着洛辰脩。 “蛊虫入心,怕不怕?” 洛辰脩反问,“可会死?” 慕挽歌笑了,取下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披散开来,她亦不在意,弯下腰,执起洛辰脩的一只手,发簪在他食指上一划,有血珠冒出。 慢条斯理打开盒子,赤红的蛊虫蠢蠢欲动,慕挽歌毫不迟疑,抓起洛辰脩的手放入盒中,眨眼间,蛊虫便无踪影。 洛辰脩自己亦毫无知觉,待她松了手,他抬手看,除了食指指尖冒血的伤口外,并无别的痛感。 “今日御医来瞧过,你命不久矣的消息很快会传出去。”慕挽歌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树大招风,日后你行事需谨慎小心,莫要再大意了。” 听似再寻常不过的叮嘱,洛辰脩却知她话里有话。 寻常人很难近他的身,但此次他伤得如此之重,这其中的缘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她也知晓了一些。 “回京途中,我无意瞥见一女子身形与你极为相像,声音也……我追了上去……” 这便是他伤成这样的缘由。 慕挽歌赏了他一记白眼,“蠢死你得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长得像我的女子皆被你遇上。” 言毕,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因那女子身形及声音与她像才着了道,差点儿丢了小命…… 她苦大仇深地瞪他。 “洛辰脩,你恋慕我许久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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