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⑥章

进了东窑的门内。　　漆成了红色的地上正当中生着炉子。　　屋子里暖呼呼的，宽大的炕上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饭菜。　　土坯砌成的炕头上坐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人。　　脸黄黄的，两颊消瘦，向里凹回去了，皮肤有点下垂，穿着臃肿的黑色棉衣，手上拿着一杆长长的烟枪，面朝着炕延边，时不时的杵在嘴边抽上一口。　　“奶奶，我回来了，您最近身体还好吗？”李丽娟进门就对着老人笑嘻嘻的询问。　　老人耷拉着的眼皮一抬，露出一双浑浊的眸子。　　“好着呢，娟娟啊，冷不冷，快上来暖暖身，吃点热饭。”老人笑着说。　　“好啊，奶奶，这是我同学呢，他们是我请着回来参加玉鹏表哥的婚礼的。”　　老人笑着点头，又抽了一口烟杆，烟雾从嘴里吐出来。　　手里拿着烟杆头在炕头上“噔噔瞪”的敲了几下。　　“好好好，天冷地寒的，都快上来吃饭吧，跟丽娟一样称呼我就行喽。”　　听李丽娟说过，她的奶奶姓木，在村子里名声很响，谁家有个头痛脑热解决不了的事，都会来请教的。　　几人问好后，盘腿围绕着那张小桌子坐下。　　也不知识拘谨还是别的什么，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　　吃完饭后，安排住处。　　正房一直是木奶奶和李丽娟的二叔李国利住的。　　不过，在大大的院子内，紧挨着正房的旁边，还有一间窑。　　那间窑和正房用一堵半墙隔开了，格局和正房极为相似。　　舒眠几人暂时被安排到了那里，同样的分成了东西两间，女生一间，石光和李丽娟的父亲一间。　　舒眠不是很开心的将行李放好，心里却有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想要等到秦毅一来，就立马离开。　　这么一想，顿时一惊。　　忘记发坐标了！　　舒眠暗恼自己粗心，秦毅说不准会担心。　　她这么想着取出来手机，正要定位，突然发现网络中断了，再仔细一看，手机没有了信号。　　舒眠不可置信的甩了甩手机，一旁的张悦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　　“眠眠，你干什么呢？”　　对了，舒眠看向张悦：“悦悦，你手机呢，有信号没？”　　张悦还没动作，李丽娟嘿嘿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　　“别白费劲了，村子偏僻，还没通信号呢。这下你们也能感受一下我偶尔没有网络的痛苦了。”　　一点都不好笑。　　舒眠心中一凉，此情此景，真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如果要和外界联系怎么办呢？”舒眠不死心的问。　　“要出了村子，快到县城后就有信号了。我二叔当时就是在一早县城等咱们，我才打的电话。”　　李丽娟奇怪的看着舒眠：“眠眠，你是要和谁联系啊，很要紧吗？”　　舒眠苦笑：“是挺要紧的。”　　“啊？”李丽娟拉长音调无奈的说：“那最快也得明天了，现在去了，晚上不好回来。得拜托我二叔带咱们出城，交通不方便就是不好。”　　舒眠无奈的叹气。　　希望秦毅不要太担心她。　　　　秦毅担心的要疯掉了。　　他接到了舒眠的定位，没有休息便立马又出发了。　　可直到开了几小时车到达这里，都没有收到第二个定位。　　他把车停在路边，走了下来。　　眉头微蹙，看着四周的方向。　　地图上，这里最近的县城就在不远出。　　可标在县城周边得村子，大大小小有不少，舒眠到底去了哪个，他在电话里居然没有问到，现在无论怎么拨打，都是无法接通。　　秦毅叹气，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关心则乱。　　“师兄？”旁边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　　秦毅淡淡的看过去，坐在后座上的秦妙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下来了。　　“还没联系到人吗？”她微嘟着嘴，一脸不满，看着秦毅假意抱怨道：“满世界乱跑，真能给人添麻烦。”　　秦毅回头不冷不热的瞪了她一眼。　　秦妙语一怔，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你可以不来。”秦毅转身准备上车。　　“我……”秦妙语一噎，又粲然一笑：“那可不行，可是师父嘱咐我跟着你的。”　　接着也回到了车上。　　秦毅没回话，直接发动汽车，准备上路。　　钥匙一按，汽车呜了一声，突然莫名的熄灭了。　　他正疑惑间，一抬头，从前方的挡风玻璃看到了一抹灰白绒毛。　　　　既来之，则安之。　　舒眠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默默无语的跟着兴致勃勃的李丽娟参观起了她口中的，又好玩，又空气好，又景色美的村庄。　　出了院子，下了一个有些陡峭的土坡。　　李丽娟就开始了。　　为他们细数了她的童年生活。　　一个洞，一棵树，甚至一培土都有一个故事。　　舒眠听着有些好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和石光。　　顿时觉得在村子里生活过的孩子经历好像都差不多。　　挖洞，掏鸟窝，耍土。　　石光也不自觉的笑了，却是带着不易察觉的心酸。　　“呀，这不是老李家的姑娘娟子吗，你表哥结婚你也回来了啊。”　　几人走着，路过一间石砖房，正好门打开了，迎面出来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中年男子。　　看见李丽娟就打起了招呼。　　“呀，乔三大叔啊，好久不见了。”李丽娟笑着打招呼，却在抬起头后，绷起了脸。　　只见乔三原本笑眯眯的脸，在看清李丽娟身后的舒眠等人时，突然拉下了脸。眼中满是浓浓的戒备和不喜的神色。　　“娟子，你这是把外人带进村里来了啊，这老李家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乔三拉着一张脸说完话，很不高兴的退回可门内，大门咚的一声合严实了。　　一片静谧。　　果然。　　舒眠吁了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啊？”张悦一脸莫名，看向李丽娟。　　“没事，这乔三叔一直这样的。别管他，我带你们继续走。”　　李丽娟打了个哈哈，逃也似的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李丽娟停了下来。　　她指着远处一座小山，那座小山特别的出众，孤零零比周围的山坡都高了一截，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远远望去，能看见小山上有一栋红色的房子。　　“那里就是村子里的祭祀堂。还记得我和你们说的，我们村子里结婚要请老神的吗，就是在那里请，过几天，我表哥结婚也要请的。除了结婚，任何人都不许过去的。”　　李丽娟说完，叹气：“也不知道，这种老掉牙的传统谁发明的。”　　说这话时，她看起来有些不太明朗。　　但又好像只是错觉，李丽娟很快笑起来：“也就是祭祀堂不能过去，别的都没事，过几天我表哥结婚肯定就热闹了。”　　舒眠咬着下唇，明天就想走，这句话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啊，好像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即使天色还早，他们也逛不下去了。　　舒眠想。　　回去的路上，不知为何，遇上了不少的村里人。　　几乎全都在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们，不时的有几人还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舒眠几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李丽娟尤其，她暗恨，肯定是乔三叔和村里人说了什么。　　一直到回到院子前，都没一个人开口。　　终于踏进了院门，张悦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丽娟啊，你们村子里的人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啊。”　　李丽娟一愣，有些接不上话来，没想到还是没瞒过。　　事实上，带朋友回来，这件事确实是她一意孤行了，就连李丽娟的爸爸原本都是反对的，但在她的恳求之下才终于答应的。　　原因呢，想到原因，她就憋闷，就像一口干锅，一直架在火上烤着一般，煎熬。　　翡翠沟这个村子，一直都不欢迎外人。　　这个村子，明明就像一个牢笼，村子里的人把自己死死的困在里头了，却好像还嫌弃别人过来跟他们多说几句一样。　　那些规矩在李丽娟眼里就是一个笑话，她一直觉的，多亏她和爸爸一直都在城里生活，否则她迟早得疯掉。　　其实，当初顺应着张悦的话，请朋友过来，她是存了私心的。　　因为自懂事以来，自母亲死后，她就再也不想回到这里，起码不想一个人回到这里。　　李丽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却还是在艰难的辩解着。　　“不是啊，他们就是有些……认生。对，认生，不太会说话，你们别放在心上。”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自己都不信。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不欢迎我们呢。”　　张悦却信了，还高兴的挽上了李丽娟的胳膊。　　舒眠看向张悦，微不可查的皱起了眉。　　“李丽娟，我想请问，那间正房的屋子里被红布扇着的东西是什么啊？”　　石光看着她，微微一笑，温和的问道。　　阳光男孩啊，李丽娟觉的那笑有点烁眼。　　她下意识的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　　“哦，那个啊，没什么的，就是村子里的封建迷信呗。”　　“能和我们说说吗？”舒眠突然插嘴。　　李丽娟闻言，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眠眠，你不是一向最怕这些的吗？”　　舒眠一愣。　　是吗？好像确实，但那总感觉就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一样。　　于是，她笑了笑：“我现在不怕了。”　　李丽娟闻言挠了挠脸，吐吐舌：“其实我也不清楚，就知道也是村里的习俗吧，好像每家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