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厚的马又追了上来,一阵臭气,宣舞捏着鼻子。  “嘿,朋友……”顾厚还没说完,宣舞回身一甩,一把袖箭蹭着顾厚的脸划过去。  “滚开。”  “哇,朋友,这么狠心,忘了刚才是我救了你哎,我可是宫主派来帮你的呢。”  “你还说,差点被你害死。”宣舞回身狠狠瞪着顾厚,恨不得两三刀剁了丢在路边。  顾厚嘿嘿一笑,知道刚才他扑过去抱着宣舞时,身上的臭气差点让装死的宣舞咳嗽起来,他急忙一把按住她的口鼻,还大声嚎哭来掩饰。  “朋友,我可是为了你呀,你想,一个颠沛流离的傻子,身上香喷喷的谁会相信。再说这臭气是多高明的掩饰啊。大家都躲得我远远的。啊,不过话说那个无忌公子真够意思,一点没嫌弃我,哎,那要是个女人啊,我老顾必须要了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估计我要比你大几岁。你几岁。”顾厚啰啰嗦嗦跟在身后。  宣舞皱着眉头,这个人对别人的事还真是有蓬勃的好奇心。  “我说闭嘴,我几岁叫什么名字关你屁事。”  “啊哦,对了,你有相好的没有。”  “啊。什么?你这到底是想问什么,你要和我相好还是怎样?”宣舞对这种一见面就问如此隐私的问题震惊不已。  “哎,朋友,这次的任务宫主派我来帮你,我其实已经了解不少你的事,我是说要合作愉快,我们得成为朋友,就要进一步了解,”  “朋友,和你?为什么?你找不着朋友么,所以满大街拉朋友?”  “我没朋友?嘿,我老顾的朋友,三教九流,遍布江湖的。”  “那我跟你说,”宣舞冷冷地看着他,“我从不交朋友。滚得远点。”说毕狠狠一鞭子抽着马屁股,扬长而去。  如果他不是忉利宫的,她会两三刀结果了他,至少舌头要割掉,还朋友,宣舞绷着脸。  她想起了一个人,季成。  他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白痴来帮助自己,完全是在添乱,就如他总叹息的,他真的老了么。她心里费解,愈加烦闷,挥鞭狠抽马背,往山里疾驰而去。  日光已经渐渐淡下去了。  季成斜倚宽大的榻上,这是个舒服的姿势,他望向窗外,那时窗外斜阳在湖面上燃烧余烬,他望见自己余生似此,最后的辉煌,也许。好在他不在乎。可是心里沉了又沉,怎么宣舞一直没有消息。左腿的旧伤隐隐作痛,这时一个一身青衣俏丽女子进来说,“得到线报了,公孙恩死了。”她虽表情冷淡,还是忍不住笑意  季成绷着脸,没有反应,那女子望了望他的脸,说,“宣舞她们已经逃出来了。”两个人对视微笑一下,寒舞又说,不过据说名单没有拿到。季成慢慢站起来,“那个名单是大拓的一根生死线,哪里那么能容易搞到。来,寒舞,扶我起来。”  寒舞本来十分高挑,然而在季成面前就显得娇小,但是她的双肩在季成腋下,安若磐石,稳稳将他扶起。  “走,我们出去走走。”季成兴致很高,微笑起来。   姿容绝代。寒舞不是轻易动情绪的人,季成一笑却不由得不心荡神驰,当年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只可惜,寒舞余光看见季成拖着的那条瘸腿,不由得心中叹息。  季成兴致勃勃,“今年桃花开得太早,这几天到了最盛的时候,这便也是马上要败的时候了,你扶我过去,你再去把我的箜篌拿到西园的桃花林下。”  季成的院子在一个湖的中间小山之上,他们出了屋,穿过一道飞阁过了湖,拐了几个院落,到了西园,庭院一角桃花正开到极盛,一片绯色云海,季成忽然动了心思,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些旧事。  “桃花坞的桃花,要比这,更灿烂。宣舞一定看见了。”他自语着。他环顾四周,忙忙碌碌的仆佣,正在张灯结彩。现在还不能让宣舞知道,他暗自思忖。  寒舞转身去乐坊找箜篌,季成一手拄拐,望着她背影,一时恍惚,太像宣舞了。  她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还清晰记得。那时候两个人都约莫十岁,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然后就冷冷淡淡互不搭理,都是怪脾气的人,他心里暗暗担心,若是两人还是合不来,这个小女孩就又要被送走,有些可惜,这小女孩天资极佳,可以训练成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这个个性,只要降服她的心性,必会死心塌地,不会背叛,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首要的还是要和宣舞合得来。他暗暗观察。  两个人还是互不理睬,各练各的武功,各修各的琴技、舞艺,见了面就是彼此瞪着,然后头一歪,没看见似的擦身而过,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月,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两人别别扭扭说起话来,这样又持续了一阵子,两人开始有了沟通,话虽然都不多,但是却越来越自然。  寒舞本要去乐坊拿箜篌,走到半路想起这个好日子里,季成想弹的箜篌一定是那把凤首箜篌,半路便弯到宣舞的房间,宣舞的房间一向上锁,每当她要出门,就会把钥匙给寒舞,寒舞每天都要来一趟,扫落灰尘。屋里极为简素,墙上挂着一把乌沉沉神锋□□,旁边一把描金凤首箜篌,金银参镂绿沉漆桌上铺着细白蚕茧纸,还散着几卷舞谱和曲谱。  寒舞取下箜篌,坐在宣舞的绿沉漆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窗外一抹灿金的光线描在乌木的窗棂上,她记起她们第一次挤在这张床上,互相坦露少女心事,又说对彼此的第一印象。  寒舞看起来羞怯内向,把自己绷得紧紧,表面看着傲慢冷漠,其实内心空洞慌张,寒舞也承认,因为心里紧张,对宣舞其实完全没有印象,那时她虽很想对宣舞说话,却总是不知怎么开口,宣舞却不一样,她瞪着你,心里揣摩着你,尽量把你看个透,才决定该怎样对待你。宣舞看透了寒舞,才主动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季寒舞,听起来像我妹妹。”  寒舞拨了一下箜篌,自语道,宣舞姐姐。  寒舞出了门,听得旁边叮叮咚咚,从宣舞旁边的一个房间传出来,门闭得紧紧的。那声音听见寒舞脚步声,立时止住了,一个雀跃的低沉男子声音,“姐姐?”  寒舞一声不吭走远了,并不理睬身后一直不断的姐姐声。等到把箜篌给了季成,寒舞才说,“季瑞轩一直在屋里叫姐姐。宣舞走后,他就被关进那屋里,要一直这样关着他么。”  季成淡淡道,“没有宣舞的控制,他就是个毫无理智的野兽。我还不想那么快让他惹得我想杀了他。”  季成逡巡,为宣舞打造了这么一件危险的武器,其实早该毁掉,只是宣舞恐怕决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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