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一觉醒来,头疼昏重,宿醉未醒,听得屋外雨声沥沥,青色竹帘微动,捂着头坐起来,才看见床头坐了一个人,低垂着头,无忌看她脖颈柔腻白细,长长的碧蓝翡翠耳环在脖颈边缘轻轻扫动,心中微微不安,柔声叫她,“恬兰,你几时到的?”  崔恬兰正在脸盆里洗着一条毛巾,拧干了转过身给无忌轻轻擦脸。“昨儿听说你回行都,料想你一时不会回家,昨晚就来冷洲墅等你了。”  元无忌想自己与崔恬兰成婚大半年了,一直在外流荡,竟然只是在大婚之日在家呆了几日,无忌与恬兰的府邸靠近崔家,正在行都东郊,无忌若是回到行都,常找些借口滞留冷洲墅,也是无忌成婚前脍炙人口的公子府。  无忌更加不安,恬兰只是回身又洗了一块毛巾,又给无忌擦手,每个手指轻轻擦拭,无忌有些惭愧,心里正着急捉一些借口,不想恬兰只在说,“你又忙,要注意身子。东郊那边也不方便。你回来时派人接我好了,我就在冷洲墅照顾你。”  无忌低头道,“那怎么好。”  恬兰淡淡拿出一只木笄,“昨儿我听你屋里有动静,进来了看见没人,只有这只木笄掉在地上,你收好吧。”  无忌困惑接过木笄,懵头懵脑盯着木笄,一时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但是他倒是很快明白,恬兰一定以为是什么女人送给他的木笄,他不由立刻解释道,“这个木笄……”  恬兰打断道,“今天是清明节,皇上要我们全家去永宁寺去参加佛会,你不会是忘了吧。”  无忌的确是忘了。  恬兰微笑道,“我们一定要提前到,不然父皇一定会责怪我们。还有太子。”  恬兰顿顿道,“我听说太子让无忌你昨天就去侯察司的。”  无忌笑道,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得招募你入侯察司,消息灵通得很。  恬兰也笑,“真是的,打趣我。我是想太子若责怪你,你就说我一定要你回来陪我,所以没有去侯察司。”  屋里一时静了下,无忌忽然觉得十分对不住恬兰,半晌无声,屋外凉风吹了些细雨进来,他们在淡淡雨气中各自心事。  这天一大早,顾厚就被震天动地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看见宣舞,再听见嘉乐楼外十分喧闹,宣舞不由分说拉着顾厚往外走,顾厚忙说,“我说,朋友,能容我把衣服穿上么。什么着急事情,昨晚那么晚睡,今儿一大早起来。”  宣舞回头斜眼看他,光着膀子,下身只穿着一条贴身的裤子,“今天清明节,出城祭扫踏青的,还要荡秋千的,热闹的很。你也好歹装扮装扮,不要邋遢得见不得人。”  顾厚拽了件衣服,赶紧裹上,跟着宣舞出来,看见楼下季音音和姬慷慨早梳洗整齐等在那里。宣舞见了他们,并不打招呼,扬长往门外出去,只是边走边说,姬慷慨,去给我找两匹最气派的马。语气毫不客气。  姬慷慨答应着,却在宣舞背后撇撇嘴,小声嘀咕,“什么嘛,真当自己是少主子了。”  音音十分有涵养,淡淡微笑不语,然后起身聘聘婷婷出门。  这天是清明节,一早还微微的下些小雨,这会子已经渐渐停了,天色阴青,空气却是甜凉,还有鸢尾、玉兰的清甜花香。门口备好了一顶精致的软轿和三匹高头大马,街上车马熙攘,笑闹声一片,都在准备着出城去祭祀扫墓。  宣舞兴致勃勃翻身上马,唤着顾厚,“我说你快点,磨磨唧唧像个娘儿们似的。”  顾厚心说,别那么看不起娘们,我只是像,你可是真的是啊……  顾厚这样想,姬慷慨慢吞吞出来时,也这么恶狠狠想了一下,音音却婀娜优雅上了轿子。  宣舞说,“顾厚跟我先走。”  顾厚说,“咱们今天的金主可还没走呢。”说着看看姬慷慨,宣舞十分不耐烦,还要再催促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在街角往这边看,再看去时居然是昨天陪着元无忌的一名镇军。  姬慷慨一下认出是叫令狐见善的,忙过来打招呼,令狐见善知道被发现了,爽性大步过来,但是看着步态也不是十分流畅,脚步一别一别,略有尴尬。季音音坐在轿子里,心里盘算元无忌的人到这里来的几种可能,一来可能是昨夜元无忌已被自己打动,特过来请她交好;二来也可能昨晚露出什么破绽,派人过来打探,音音于是凝神屏气,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听得令狐见善不住与宣舞寒暄。  宣舞与顾厚本来心里也有些惊疑,怀疑是元无忌看出什么破绽,派人来打探,后来发现令狐见善只是抬头望着自己说话,令狐见善脸色微红,宣舞迅速打量了下令狐见善,人长得粗莽,一看就是惯于拿丈八长矛挺身上马的厉害武将,神情却是羞羞涩涩,其实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出头,宣舞再看他神情说话心里已是了然,心想这个令狐见善原来好这一口,昨天虽然觉察他盯着自己眼神灼灼,还一直提防他发现什么破绽,原来是这样,好说,好说。  于是宣舞拿出客气的礼数一来一往,但是透着言外之意却是回绝的态度。令狐见善也觉察出了冷淡,十分失望,但是还缠着希望能与他们一起出城踏青。姬慷慨见再拒绝便是失礼,知道元无忌的人都得罪不起,只好勉强应承着答应。  音音在轿子里听着,发现令狐见善是冲着宣舞来的,心里十分失望,转念一想,令狐见善好的这口,倒也超出自己能力了。音音微掀帘一角,看见令狐见善的仆从由街角牵马过来,便知道令狐见善是早做了准备,于是心里又起了防备,宣舞那丫头昨晚那样高调,谁知道会不会是元无忌派人打着这个幌子来探底细,这里毕竟是行都,令狐见善又是侯察司的人。  顾厚和姬慷慨都是这样想着,说话极为小心。偏是宣舞毫不在意,忽冷忽热,一时高兴了跟令狐见善打趣,一时不高兴了又不理不睬,顾厚和姬慷慨起初都是捏着汗,后来才发现宣舞的厉害,她虽然看起来言谈散漫无忌,却是句句滴水不漏,反倒使得令狐见善更难自抑,宣舞与他聊起敦煌镇的防务、军备等等情况,言谈十分机巧,还不断赞叹令狐见善的武功,令狐见善得意极了,滔滔不绝说道起来,顾厚和姬慷慨一言不发在旁听着,一一牢记心底。  过一会儿宣舞问他,“狐狸大个,你们无忌公子呢?”  姬慷慨一听宣舞这样唤人家,觉得天气陡然闷热烦心,不由得掏出手绢擦擦汗,顾厚是见怪不怪了,一脸淡定。令狐见善却是喜滋滋的,“公子今天参加宫里的祭祀,之后要去永宁寺参加法会。”  “哦,”宣舞一沉吟,“狐狸大个,我们比谁骑马快。”姬慷慨已经看不下去这种毫无头绪的交往,忙打断,“少主人,令狐大人也是初来行都,人生地不熟,这里巷窄人多,十分不方便,出了郊外我们再赛。”  “哦,狐狸大个,到底比不比。”宣舞说。  令狐见善虽是边陲鲜卑人,民风豪放淳朴,却没见过这样坦率亲近的交往,心里真是十分喜欢,笑道,“武公子,要不我们出城再赛。”  宣舞已经一拽缰绳,双腿夹马,往另一条道路去了,“去永宁寺了,狐狸大个,你来不来。”  令狐见善来不及细想,忙打马跟在后头,姬慷慨在后边看得咬牙切齿,“这个丫头到底要怎样,我们都会被她害死!”  顾厚说,“是啊,你不知道我多想给她喂一大把胡绥,让她永远闭嘴。走,跟着吧,提防她出乱子。”  季音音心里已暗暗下了主意,今晚一定要给宫主汇报这些情况,让他尽快安排宣舞离开,音音心里也是纳闷,宫主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宣舞的,把她拖延在这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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