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篇（二）

边城的黄昏来得格外快，失去热量的红日斜斜地挂在西边的天空，刚开始还能看见完整的形状，转眼间已隐去半张面孔。街道上的商贩忙碌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盼望能在日落之前赶回家中，如今边城的夜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应付的。　　　　一座茶楼，人三三两两、熙熙攘攘地朝家里赶，很快茶楼就空了，只留下台上收拾道具的说书先生和徒弟们。说书先生环顾四周，看到二楼的那位公子未曾离开，提醒道：“公子，您今日先回去吧。”说书先生见那位公子不理会，以为他没听见，于是走上楼想当面说与他听，却见公子身旁不知何时已跪着一人，因这个地方从楼下看来被柱子挡住了，所以没有发现。旁边的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脑袋低沉，像是请罪。看着这个场面，说书先生有些进退两难，正当这时，那位公子却起身向楼下走去，身旁那位男子不急不慢地跟着一起出了门。看二人走出茶楼，几个正在收拾的小徒弟开始议论起来，其中一人道：“那位公子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出现在我们茶楼门口，每次都等到人走完了才肯离开，如此这般已经一个月了，也不知那公子图个什么。”　　　　“或许是在等一个重要的人吧。”说书先生看着门口感叹道。　　　　弟子疑惑：“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说书先生没有回答，只是催促他：“快些把门关了吧。”接着又说了一句：“九州大陆任何人都不易啊。”　　　　随着太阳的光辉在地表消失，街道上已杳无人息，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紧张地提防着外来的一切。　　　　“公子，现在我们该如何做？”身旁的男子询问道。　　　　“你先去跟萧祈会合，分派人手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寻找。西边由我去。务必在子时寻到人。”　　　　“是，公子。”说完身旁那位男子便悄然离去，只留下那名白衣男子。　　　　月亮不知何时从西边爬起，撒下尚不明亮的光芒，街道静静地沐浴着尚处暗淡的月光，白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今夜是满月。”　　　　***　　城西，某一处。　　　　昏暗的房间里，墙上稀稀疏疏点着几根蜡烛，每一根烛火都发出诡异的红色，不亮却妖艳异常。透过烛光地上依稀可分辨一些东西，链条、衣服、干涸的血迹还有人的头骨。在房间深处，存着一个大缸，那大缸呈暗红色，缸内不断散发着一股绿色的气，隐隐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味道。旁边一个黑衣披发的人在不停用棍子搅弄缸内的东西，身影在烛火下忽暗忽明，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像是诉说，像是抱怨，像是得意，一阵一阵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留在耳中，竟带着一种凄寒之感。离大缸大约六七米远的地方，躺着两名少年，他们身上都缠着黑色如同绳子一般的东西，不时还发出淡淡的红光。瑾钰看着前方的那个身影，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白蘅离开不久，他与另一位少年本想先安置小女孩，可那位小女孩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们，一阵尖锐的嬉笑声从她从口中发出，听着瑾钰与那位少年心里直打哆嗦。那小女孩又做了让他们匪夷所思之事，她举起双手探到耳后，竟撕开了一层皮肤，从头上一直褪到脚底，眼睛幽幽地发着红光。瑾钰看势不对，拉起少年就向巷子外冲去，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股黑色的气缠住，脑袋开始昏沉，醒来后就发现躺在此处。瑾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刚刚与他一块抓来的少年此刻也已经醒了，两人在昏暗中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对方，一时无言。瑾钰平时嬉皮笑脸的，逗逗着逗逗那，最怕沉默不言的情况，僵持了几分钟，瑾钰在少年的目光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哈，那个，兄弟，我们有缘份啊，我叫瑾钰，你呢？”少年冷哼一声：“谁跟你是兄弟。不要脸。”听到回应，瑾钰也就放大了心，挪挪身子靠了过去。“你想干什么！？”少年警惕道。瑾钰道：“不干什么，你能不能别那么排斥我。”说着身子又往前挪了挪。少年下意识地退后一点距离。瑾钰转头看着那个妖怪，低声对少年道：“那，兄弟，我们两个都被抓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废话。”少年鄙视道，又添了一句：“别叫我兄弟。”说完又向后退了一些。“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就只能叫你‘兄弟’了，显亲近么。”瑾钰笑道。“……李月寒”少年别开脸道。瑾钰楞了一下，旋即笑道：“这就对了么，出门在外，就要多交朋友。”说完又朝着李月寒笑了笑。　　　　瑾钰反应过来，蘅姐姐走时把一块玉佩给了他，当时情势危急，一时没想到它，现在正是时候。说完便开始用力，想要把手从黑色绳子中挣脱出来，却发现力气一点点被消磨，丝毫使不上力，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月寒瞥了他一眼：“这黑色的东西怕是那妖怪的武器，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这物体会随着所缚之人的气力而变化，你越是挣扎，这黑色的东西就收的越紧，它吸血的速度也会越快。而且据我观察，那个黑色物体在吸我们血的同时把一种可以麻痹我们身体的东西弄进了我们的体内。”　　　　听到李月寒这么说，瑾钰这才感受到，自己身上被绑住的地方都微微渗出一些血，随着他刚刚的用力，绳子更加紧缩起来，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在双臂上，绳上红光闪动的频率更快。这时瑾钰真正意识到情况很糟糕，说道：“我们这次真是倒大霉了，我记得这种东西是水蛭妖的法宝，道行越高的蛭妖他们所吐出来的‘黒缠’就越厉害。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想必此妖道行不俗。”瑾钰靠在墙上，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满月。”满月之夜，是妖族修行的最好时机，他们可以借助月亮的光辉吸收天地灵气，以此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而子时是月辉最充盈的时候，也是妖族提升自己修为的大好时机。　　　　突然间，一阵嬉笑声传出，瑾钰与李月寒看向前方，那个黑衣披发的妖怪正盯着他们，缓步向他们走来。那个妖怪在他们前面蹲下，瑾钰与李月寒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一半的脸露在烛光下，明艳动人；另一半则是血肉模糊，恐怖异常。两个少年看着眼前的女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只是觉得心慌。　　　　“怎么了，害怕了？”女妖看着他们，笑道，“你们可是我这一个月来捕获到的最好的猎物，你们的血是上成的美啊，吸了你们的血我就不用再剥人皮了。”　　　　李月寒哼道：“臭妖怪，快放了我们，要不然我让你好看。”　　　　妖怪嘻嘻笑道：“小哥哥生气啦，谁让你那么好骗呢。要知道这九州大陆，不管是妖还是人，甚至是神，都是不可信的。”　　　　“胡说八道。”李月寒说道。　　　　“等你以后便会明白。”女妖道。　　　　女妖斜过眼，对瑾钰道：“小兄弟，安分点更好，要不然‘黒缠’可是会让你更难受的哦。”　　　　“不敢了，不敢了。女妖姐姐，你可不可以给我松松，勒得我怪紧的。”瑾钰道。　　　　“到了子时，我自然会给你们松绑，现在我可要去好好休息一下。”说着女妖便起身走了。　　　　瑾钰与李月寒两人看着女妖离去，心里都在思索着如何逃出去，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安然离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别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寻求他人救助。　　　　想到这里，瑾钰对李月寒说：“月寒兄，你过来些。”　　　　李月寒狐疑。见状，瑾钰又道：“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齐心协力出去，别磨蹭了，过来，我有办法让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李月寒听闻，无奈地将身子靠过去，说：“怎么做？”　　　　“我怀里有一块蓝色玉佩，你用嘴帮我把衣襟扯开，就可以把它弄出来。”瑾钰说，“到时候将它打碎便可。”　　　　李月寒侧过身，将头向瑾钰那边靠近，咬住瑾钰的衣襟处，“月寒兄，用力啊。”瑾钰催促道。若是平时，李月寒早就发火了，胆敢指挥他。但现下的情况着实让他憋屈，他们要是不合作就只能成为那个妖怪的宵夜了，他身上还有未完成之事，可不能死在这里，想到这，于是用力向外一扯，瑾钰的衣服终于被扯开了，一块蓝色的玉佩掉了出来。瑾钰立刻俯身咬起玉佩，用力向外一甩，不料正与那大缸撞了个满怀，“哐当”一声，玉佩四散开来，大缸被撞的地方慢慢出现一条条裂纹，霎时破裂。缸中液体与碎掉的玉佩相碰触，顿时发出耀眼的蓝光，刺得他们的眼睛都睁不开，整个房间开始剧烈的震动，房内的东西不断塌落，那股蓝光突然“轰”的一声破散出去。　　　　城西处，蓝光一时照耀了半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