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日在观若寺遇着谚王兄,小侄又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允谊久混烟花,心眼又杂,自然对崇王与聂如玫姐妹的恩怨留悉于心,况此时还牵扯上柴王府,更是利害扑朔,牵涉迷离了。允谊既拿不准个中底细,自不敢露了心思,只佯作无知地惊讶道:“皇伯您猜怎么着,我瞧见柴与俊了,就是柴王府的嫡长公子柴与俊啊,竟剃头做了和尚了。”

“做了和尚了!”崇王当然也吃惊,倒不是为了柴与俊出家,光是听到柴与俊这个名字,他便觉得起坐难安。

“是啊。”允谊细心察看着崇王的脸色,只见他额上微微泛红,自眼眶边缘布出了淡淡的血丝。“更有趣的是。”允谊因势利导,又补充道:“我还看到,那柴与俊追上了谚王兄和那女子,三人说上了话,好像很熟络呢。”

崇王忽地想起了那日在宣政殿前允谚同他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打鼓似的,怦恫欲裂,震得他脑际也眩晕了起来。他竭力地控制着自己,两颊仍是沁出了一片湿晕。

“这天好热,都过了中元了,屋子里还是那么闷。”崇王扯过手边的一条凉丝帕从容款款地揩了揩侧脸,又强作镇定道:“那小畜生净喜欢同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谁说不是呢。”允谊应承着,心里不知多么高兴呢:“不是我多嘴,皇伯,你也知道的,谚王兄从来看我不顺眼,从前更是几次三番地为难我。”

见崇王呼热,侍女们自端上了冰镇的细春银豪,茶汤如沐雨阳泉,品之有新栗之氛。崇王狠饮了一口,冰水入肺,心绪也渐渐镇宁。

未等崇王省觉犹疑,允谊忙接道:“唠叨了这半天琐事,险些忘了此番来叨扰皇伯的正事了。”说罢,允谊便向身后望了一眼,随他而来的一个绣衣小童便退了出去。

“皇伯。”允谊仍是一面说,一面察看着崇王的神色:“我听仪怀姐姐注:翎华郡主赵仪怀,商王的女儿,允让的妹妹说,诚王兄的遗孀在上清宫中日子不大好过呢,仪怀姐姐见撞见洒扫的小道姑应付她,还在暗里听说管物事的老道姑克扣她的茶食呢。她的丫鬟气不过与人争执反挨了责打,还是仪怀姐姐同路过的翾珺姐姐解的围呢。”允谊说的是实情,语气也便渐渐缓静了下来:“仪怀姐姐同嫂嫂多说了几句话,嫂嫂是自己不愿回娘家的,执意要留在上清宫修行,陈家的人也就难管到她了。”

听说令娴执意要留在上清宫,不肯回家,崇王自想到了允诚,当即恻然。他静默了一晌,方道:“你一个王府公子,连妻室都没有,怎管起女人间的闲话闲事了。”

“呵。”允谊轻快一笑,不假思索道:“皇伯莫笑话,我是个不成器的闲人,正事无力管,只能在别处多事了。”

“呵。”崇王沉郁地一笑,百感沧桑,不禁成殇。

说话间,方才那绣衣小童已是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三两个人,手中皆捧着锦缎包裹的,长短不一的礼盒。

“这是小侄的一点心意,都是些寻常的补品与药材,给皇伯压压惊!”

“有心了!多谢!”崇王淡淡道,他仍沉浸在怀念允诚的伤感中,并无意看这些礼品。

允谊该说的都已说完,自不会再留下去,反惹崇王的疑心。他捧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便告辞离去了。

客琅客轩内寂寂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有黛色的帘幔来回飘荡着,就连乌木桐漆的家具,在光线的参差流照中,那明暗渡变的界线也比从前更分明了。

伤惋着,寂寥着,崇王心底凉透,比那冰茶还凉呢。

“王爷。”不知什么时候,桃红悄无声息地偎了过来,像只驯顺的小动物一样。

崇王抚着她的头发,她动也不动地贴依着,这黯淡幽轩里静转的一切,仿佛疑当年。他从来只喜欢娇媚驯顺的女子,允谛与允诚的母亲便是他命中遇着的第一个,那样的女人。

弓腰折袖何在,檀樱嗤嗤笑。梦回徊,绝代人,鬓丝霜……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