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崇王受贿一事的判决吩咐了下来,崇王所受的银钱按账目明细一缕没收,并罚金三千金,停俸两年,一年之内不得离京。裁贬了涉事官员二十余人,包括数州的刺史通判与不少从四品以上的在京官员。

“哼!”崇王府的娆华堂内崇王元亿正恨恨地将一个秘青流釉浮水盏拂到了地上,茶汤洒了一地,连他的袍靴也湿了些许,近处的两个侍女忙上前来收拾。他气的手脚发抖,面上的肌肉颤颤地抽搐着,任凭侍女们擦拭着袍靴,豪无反应。

“王爷自己行为不慎,给人捡了漏处,怎怪得别人呢。”王妃陈筱敏悠悠地荡了过来,她穿一件蜜色如意绸长衫,一条松青缎笼裙,腰上系着蓝绦环佩,外罩一件妃色仙纹绫褂子头上梳着翻云髻,髻笼珍珠,步摇垂璨。她不及潘玳端丽精致,却也自有一种清袅的秀气,眉生柳雾,眼梢细长而微挑,幽幽婷婷的,如细笔随写的叶影与云痕。她捧起另一个秘青流釉浮水盏啖了一口,是新烹的凤团茶。

“哼,你可得意了!”元亿望了筱敏一眼,恨怒未平,更添了几分不满与冷傲:“看那个小畜生作弄我,作弄诚儿,你可是高兴得很啊。”

筱敏压住了火气,冷冷地笑了一声:“王爷可别一句一句小畜生地叫,人家与王爷也是同宗近亲,是太宗皇帝的血脉。”她顿了一顿,又道:“再说了,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你的诚儿自己蠢,要去刺杀皇后,我不过是自保,被连累地收了册封的宝印宝册。王爷这般不得人心,那宝印宝册,还不知回不回得来了。”说着,陈筱敏语声渐昂,斜飞的目光亦冷冷地凌厉了起来。

“你!”提及允诚,崇王仍是难过,他再不想辩下去了,也不愿让陈筱敏瞧出了软处,只得崩住了脸,心下却是潮涌起伏,不得安宁。

陈筱敏仍是端着茶盏,她斜着眼瞥向了元亿,缓缓地,在幽隙里打量起了他。因贪欢酒色,他年轻时俊冽孤桀的样子已有些松垮了,但也还未到不能看的地步。

筱敏不自禁地,低声念了一句:“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曾经,她说的是他的样子,还是她的心啊。

“你说什么?”元亿看到了她口中喃喃,也听到了大概,却觉得太远了,仿佛做梦似的,不能相信。

“没,没什么。”陈筱敏放下了茶盏,是重重地一丢,茶水也溅了出来,在铺桌的黄底凌云缎上晕开了几片残小的茶痕。她忽地站了起来,华堂历历,锦绣温幄,她转盼着望了一番,一瞬百念,渐冷渐凝。

“呵,这样的日子。”说罢,她看也不看崇王一眼,便直直地离去了。

陈筱敏离开娆华堂时,恰被匆匆赶来的崇王的侍妾,桃红撞到了身上。这桃红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一身艳桃色络金锦衫子,一条亮绯纱百褶裙,头梳翻桃髻,髻上簪着些新摘的醒头珠。她面庞圆小,小眼亦圆圆的,施了厚厚的珠粉,眉却画的很淡,唇上亦点着鲜嫩流滟的桃花脂。

“王,王妃。”桃红怯怯地退出了数步,紧低着头颅,不敢言语。陈筱敏并未看桃红,惨淡而高傲地走了。

陈筱敏走后没多久,允谊便到崇王府来了。崇王本不愿见他,但他坚持有要事相禀,与崇王府的管家们周旋了好一会儿,崇王方命人将他带到了琅客轩。

允谊穿一件藤金郁罗袍子,腰系螭带,头顶绒冠,右腕上还装模作样地吊着一圈纱带。他一见到崇王就忙不迭地跌了过去,嘿嘿地笑道:“皇伯受惊了,总算事情已了结,皇兄也未为难您老人家,也是您老人家劳苦功高,声望誉隆,纵有人不怀好意,也难以得逞。”允谊言间,总是子侄辈的亲热与恭敬,也并不显得谄媚。

“哟,你这是怎么了?”崇王未接允谊的话,他瞥了允谊的右腕一眼,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啊,呵。”允谊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慢吞吞道:“给谚王兄打的呗。”

“哟,他打你干嘛啊?”崇王捧起冰瓷兽环杯饮了一口,仍是淡淡的语气。

“唉,这可就叫小侄有些说不出口了。”允谊佯装为难,叹气道:“数日前我同几个学中的朋友在观若寺中遇上了谚王兄,谚王兄同那个烟花女子在一起呢,我不过是好意向那女子打了个招呼,竟被谚王兄把手腕给撅折了,还赔了我一把好扇子呢。”

崇王自来不会轻信于人,他轻声笑了笑,又道:“出了这等事情,你可同你父王母妃说过了。”

“皇伯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兄近来愈发倚重谚王兄,我父王只说必是我胡闹,谚王兄才出手教训我的,我母妃纵有气又能如何,惠王妃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啊。”允谊委屈巴巴地唠叨着,活像个受了欺负的无辜小孩,但那目光随神态抑扬闪烁着,又尽是成人的乖滑与伪饰。

崇王是不大看他的,自留心不到这些,只觉得他这俯伏敬慕的态度还算让人舒心,就不进得意了起来:“那小畜生一贯顽劣的,元杰那个呆子又从来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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