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凛倚栏休憩,叶晞一笑,也不叫他,只在他身旁静静坐下。微风吹过,她身上的香气拂过他面庞,直荡入池面波纹里。苏凛双眼动了动,悠悠转醒。

“风光太好,竟睡着了。”他笑一声,翻身端坐。

叶晞含笑道:“我去与林先生道别。”

“我方才已遇见了林兄,他说有急事不便送客,托我转告你几句话。”苏凛说着,又学了林逸的姿态拱手笑道,“昨日晚宴已郑重别过,叶姑娘不必再费心。姑娘作客敝舍,林某本应亲自远送,奈何杂事颇多,无法脱身,请姑娘莫怪。”

她心下了然,笑道:“只怕是杏院的孩子又病了。”

苏凛点头,以手势相邀:“那便走罢?”

“走罢。”

叶晞便同他一道下了荷风亭,早有小厮牵了两人的马在院外候着。两人别了林府,上马往西城门而去。

荣陵以西是烟城,以历史悠久闻名,驿道来往车辆甚多。叶晞两人行了大半日,人与马皆有些累了,便选了一处林木歇息。苏凛因问叶晞借了千息观摩,两人自然谈起阳先生。叶晞问道:“你上次说与阳先生在棠林相识,之后如何?”

苏凛道:“那日我不敌他,被他夺了玉棠剑去,心下懊恼,谁知第二日便在府中又见到了他。我问他来意,他转身就走。此后半年他又来过两次,我隐隐猜到身份,询问于他,他倒未否认。”

叶晞讶异道:“他为何找你?”

“我亦不知。”苏凛苦笑,“我原以为他来观我铸剑,但他从未踏入过铸剑室,苏宅也只我一人见过他。阳先生来去无踪,有时我正练剑,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屋顶;我与他或闲谈或请教铸剑事宜,他皆极少答话。上次见他,我随口提了句想试用紫矿,不想他竟放在了心上,还托你送来。”

“原来如此。”叶晞沉吟道。她因想起阳先生两次相助,亦是不知缘由,心下愈发诧异。

这片林木十分茂盛,叶子已褪了新色,渐趋于夏季的浓郁。因天色尚早,两人便不急赶路,商议多歇片刻。阳光透过树叶照下,在两人身上投出斑驳的光影。苏凛原在细细观摩手中的千息,忽有些困倦,便将千息收回鞘中,靠着树干闭眼休憩。

头顶树上有鸟儿规律啼叫,他心里默默数着鸟啼,意识渐渐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只见叶晞正笑看着他。鸟啼仍在继续,他却不知这是第几声了。他笑道:“又睡着了。”

叶晞微笑道:“此处宁静,最让人放松。”

“走罢,早些到城中住下。”他把千息往她手中一放,刚欲起身,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叶晞见他神色异样,忙问道:“苏凛?”

苏凛摇头道:“没什么,想起了方才的一个梦。”他看着叶晞,又回想了片刻,迟疑道:“你小时候是不是有一件黄衫,袖口绣着兰花的?”

叶晞愣住。见她不说话,他讪笑一声,道:“好像梦见你了,怪得很。别在意。”

她回过神道:“我的确曾有这样一件衣衫,你如何会梦到?可记得梦中发生何事么?”苏凛凝神细想了片刻,道:“只记得一位少年教你练剑,别的却忘了。”

叶晞蓦的睁大双眼:“难道是我哥哥?”

“我从未见过你哥哥,儿时也并未与你相识,如何梦来?或许只是将梦中人误以为是你罢了。”

叶晞因想起这些时日亦常常梦见兄长,心下诧异,不由得皱眉思索。苏凛起身笑道:“不过是个梦,走罢。”

烟城,缘来客栈。

已过了晚饭时间,客栈却不似寻常冷清。一位游吟师坐在台上,手抱三弦琴,边弹边唱着见闻,引来许多人围坐叫好。叶晞、苏凛二人亦混迹在人群之中,颇有兴趣地听她弹唱。

那游吟师是名年轻女子,身着碧蓝长裙,脸上戴了面具,只听得歌声宛如天籁,朱唇开合间,一个动人故事便婉转道出。唱完一段,周围人皆啧啧称奇,争相为她端茶润喉。歇了半刻,一名男子笑催道:“空音姑娘,快讲下一个故事罢!”

空音便笑道:“我接下来讲的,是一位剑师游侠的故事。”

“好!”众人一齐欢呼起来。

她从容地扶住琴,手持玄色拨片,琤琤弹拨道:

“我自江湖远客行,清歌一曲醉浮生。闲看桃李几回谢,梦枕松竹万里青。

霜耿耿,雨冥冥。淡烟细草马蹄轻。人间风月何曾老,半袖河山半袖星。

“这首诗,且说一名剑师浪迹天涯,惯看了风月,一人一马行走江湖,以山河为伴,天地为家。”

介绍了故事由头,她便换了浅白的语言,讲述那剑师的游侠经历。名师奇遇、知己情缘、天涯两别,诸多逸事无一不令听众沉醉其中,拍手叫好。

弹唱完毕,空音收拨琴弦,对听众深鞠一躬,众人再次叫好,拿出零钱打赏。她笑道:“今日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承蒙关照。诸位若还想听,明后几日可再会于此。”

听众多为附近居民,各自散去之后,馆中只剩几名驻店的客人。苏凛和叶晞坐在角落,对着地图商议明日行程安排,空音往他二人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上楼。

苏凛因知叶晞需看病,指了最近的几处医馆道:“明日先去这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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