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柴房局促,竟也站着这么些高手。
念主父当年收养之恩,徘徊不绝,亦然惆怅。
祁芙趁着他们讲话,从方才就往祁琳这边递眼色,她一双眼眸静的虽没有一丝闪动,但凭默契使然,祁琳又怎会读不明白姐姐的神色!
危机之下,她深知姐姐动了杀念,已是满眼的杀机,区区两名不年亭贡人又如何,祁芙恐怕是在邀她一起杀人灭口。只是这件事太蹊跷,祁琳虽无暇思索,在言语上拖延着允泽,终是拿不定注意,迟迟没有回应她。
湘儿站在中间,眼角余光瞟着祁芙小姐的神色,吓得纹丝不敢动,她明白了祁芙的意思,也盯着哥哥的剑锋,两下里她一丝都不敢表现出来,何况哥哥旁边还站着一名死士,既然是能和哥哥一同执行红缨血令的,武艺必然高强,身后祁琳的目光,此刻对她来说,是何其的重要,只是她不敢回头看,她怕自己一回头,两方就要刀兵相见了。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门口轻浅过来的一阵晚风,都让人觉得泣凉阴森,允泽拿剑指着祁琳,许久都没有动。
他受命暗中保护了她七年之久,多少该有些情愫在的吧,今日既然来执行格杀这样的命令,若是能做到说杀就杀,那可真是一个太合格的暗人。
嫣儿被绑在一旁的草垛上,一个姿势坐的久了,这一刻也是纹丝不敢动,生怕一叶衰草窸窣,引来杀祸,今次也算是把嫣儿吓住了。
即便主公的血令在此,祁芙还是更在意这个妹妹,祁芙心里是想合祁琳之力,杀人灭口,出逃保命,她心中的欲火不是别的,就是杀念,但祁琳却不然。
祁琳思索中,允泽暗中跟随了自己七年,主公可果真会派他来下杀手?不年亭贡人无数,区区一个允氏算什么!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红缨血令既出,若展露在外头北祁士卒面前,造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局面,的确对曲南殿和祁琳都很不利,若然曲南殿死士被逼反了,那就坐实了铁证,但允泽,他就果真有胆量,敢昭示于人前吗?这可不一定!
祁琳心中怀疑的,还是主公真实的意图。
但无论如何,此刻,若不想伏法,只有逃离。
这不同于下棋,祁琳到底还是不敢‘将’他这一‘军’的。
祁琳轻浅开口道:“我与你,到底是情深缘浅的。”
所谓‘一语中的’,听得大家云山雾绕,允泽也有些痴然。
祁琳此刻的样子,谁也没有见过,此刻的声音,谁也没有听过,略略有些轻狂而自然。她幽幽慢慢的自己褪下了锁链,声音清楚而缱卷,缓缓站起身,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带着满怀回忆般地温婉,若能叫人想起一首诗,定然是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刻好似她的梦境,也带着允泽做了一回梦。
凭多年尾随的感觉,祁琳能感知允泽对她有一份难言的情愫。此情追忆,最是引人惋惜吧。
祁琳温言又道:“那年我与张踏去滇南,东巴庙里,你本不必近前,你去求了一趟五指树,可是为我?”
别人或许不知,祁琳当年略扫了一眼,便知道五指树上挂满的红线,是求姻缘的。因当年被兴献王府谋杀,心情极差,她并没有靠前。
允泽回忆这些年彼此的境遇,黑巾上的一双眼眸清寒,点点闪烁思忆,这一剑,许久都没有刺过来。
允泽眼里,静静看着祁琳在给他讲故事,从未见过她现在这般样子,也许佳人难再得,再没有以后了!
月光偶尔照到她的衣襟上,像是市井话本子里描述的一只魅灵,显得那般晶莹。
祁琳:“那年我发病,你看出来,我发的是重症,亲自现身,进了羽化斋,将我抱回西鹫宫,相当于救我一命。”
祁芙听得震惊,原来三年前,那夜将祁琳劫走的,竟是他。这几年都没在听过羽化斋的闲话,可见允泽也是守口如瓶。
允泽只是听着,并没有回答,他身旁一同来执行格杀令的邵益生都有些站不住了,可是允泽不动,邵益生也不敢挥刀砍向尊主。
邵益生也是不年亭的贡人,位在允泽之下,是故允泽不动,他是不敢刺向尊主的。
祁琳讲着讲着,抬手撂下了允湘的胳膊,示意湘儿往后退一退,祁琳自己拔出了腰封中的软剑,剑晃寒月,她立了剑锋。
祁琳:“只此一次了,你不想和我过过招吗?”
所谓魅,言语清灵而满含珠玑。允泽深知她在引他,只是的确,此次若不过招,就没有下一次了,若然和邵益生合力诛杀了她,还不如亲自动手。
允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下杀手,抬手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红缨血令,若不从命,他自己和允氏,都将不复存在。
允泽:“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从未练过格杀术。”
祁琳:“那要看看,我想不想杀你。”
祁琳莞儿含笑,一双眼眸,讳莫如深的看了一眼祁芙,她从一只魅的眼眸,瞬间变成了自己的眼眸,祁芙品味着她眼眸中的意思,竟有些无法知悉,只是知道,她在求一种帮助,而非杀念。
祁琳手腕用了力,亮了剑锋,临开战,不忘问了一句:“盛传不年亭贡人八百,不知这一位是…?”
邵益生知道是在问自己,答道:“邵氏。”
北祁邵氏是前代人物,这一代出来用仕的并不多。
祁琳:“我与他,要了断,与旁人无关。”
邵益生在允泽的示意下,往后让了让,自知不便插手。旁侧长小姐祁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嫌他讨厌,邵益生自知动不得长小姐,只得往后退让,不敢生事。
祁琳:“静和小姐受了伤,你们不要扰了她。”
说罢轻飘飘璇身而起,这边允泽也迎上来,痴缠于一场剑法上的比试。
说是比试,是因为祁琳并无杀念,允泽太了解她,她的剑总是没有杀念的,跟随了她七年之久,都没见过杀念,更何况在局促的柴房之内,又如何使得出来。
允泽在等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才迟迟没有下杀手。他俩到底是谁能,更胜一筹呢?或许允泽只知道她有病,却不知道她已非昨日。
允泽的认识里,终还是不能认识到,三年不曾发病的祁琳,积蓄了怎样的力量。
他不明晰的,应是一句老话,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不能真正明白的,是祁琳这颗对于‘世事’看似喜闻乐见的心。人若承受足够的诛心,必然也会诛别人的心。
剑锋相激,越挫越勇,他俩已经动了真格的,不像刚开始那般阴柔。
允泽在不年亭,学得也是上乘武学,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就能跻身于不年亭,必是个武艺上的奇才,这一会儿的斗剑,要比跟徐攸打斗费脑子,因为大家都是北祁的打法,同门同派的顾忌,也便是相似的吧。
刀兵相见最是无情,交手中越是到最后,越是激烈,允泽第一次看见了祁琳剑下的格杀术,虽没有自己的阴狠,也是足够杀人扬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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