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江瞬间面沉如霜。

冯律抬头,望向窗外东侧,那是华初院子方向。“至于牵连,若秉之真的失败了,有大小姐在,华家也一定会安然无恙。”

华江不说话,一老一少对峙良久。末了,华江别开头道:“年轻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好。去吧,宫里的人一直等着呢,不好叫他们久等。”

冯律行礼退下,没走两步,听见华江又说:“冯家之案,陛下心中有愧,你此去不会有性命之忧。”

冯律在京城世家子弟中,从不冒头,文武都没有什么功名建树,齐武帝不会突然召见。唯一的原因就是,在许家一案中,冯律出手以至齐武帝探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多谢老将军。”冯律止步,转身站定对华江一礼。而后不再逗留,大步流星而去。

华江眼睛一眯。“是老夫多言了,他早知晓。”沉默,大厅里只有清浅的风声。“你说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旁边一直静默候着的柴毅,如同这间屋里的圆柱一样,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华江问话,他才抬头望着冯律远去的背影:“很早!”

马匹车轿不准入宫门,冯律跟随着小太监一路走上太和殿前的石阶。殿门前黑镜一样的大理石砖块能照射出人影,甲卫兵持刀矗立,小太监对冯律说:“华二公子稍侯,奴才进去通报。”

冯律微微颔首,目不斜视,无言而立。

小太监进去后,没一会儿,殿门开了,出来的是另一个穿着绛红色宫服老太监,他年岁看起来不小了,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寻常富贵人家慈祥的长辈。

这是齐武帝身边的大太监李信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的御前红人。他看见冯律,脸上的笑意多了,态度十分友好。“华二公子,您这边请。”

冯律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他进殿。

齐武帝年进八旬,须发却依旧浓密,只是白发多,黑发少,没有穿皇袍,穿的是一件深色的家常道袍,只袖口和衣边修龙纹。

皇帝看起来倒是精神烁烁,可冯律知道这只是表象,皇帝如今已经不让太医院的太医诊脉了。

冯律上前行叩拜大礼。

而后听见:“平身。”

冯律拜谢后起身站定。

“听人说,是因为你,邱政泽才得以保下性命?”皇帝语气轻松平常,如同家中闲时问话晚辈。

冯律从容答:“晚辈与邱大人相识,一起在聚香楼相聚,遭遇歹人暗杀,出手护友而已。”

皇帝闻言大笑。“出手护友?哈哈!”起身往内殿走,示意冯律跟上。“随我来。”

里面比外面更狭窄,也更暖和,熏炉里燃着味道具有安神作用的熏香,清新淡雅。皇帝撩帘进去之后,就盘腿上了烧热的暖炕。对随后进来的冯律说:“听闻你写得一手好字,笔墨已经备好了,且写两个字给朕看看。”

暖炕对面,桌案上文房四宝齐备。冯律的字,见过的人不多,只有寿山堂的华江曾赞过一句“游云惊龙”。

皇帝既然已经召见他,知道也不奇怪。冯律领旨,站到桌后,提笔很快写好,拿到皇帝面前。

皇帝一看,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有一个“永”字。

“永”字八法,集书法用笔法则。皇帝既然说了看的是他的书法,冯律索性就写个“永”字给他。

皇帝将宣纸放到面前的矮几上,端详了一会儿,道:“铁画银钩,行云流水,是不差。”

“文笔既然不差,怎么没参加今年的春闱?”皇帝叹息,似乎很遗憾。“明年自个儿上些心吧,可别载错过了。”

冯律目光微敛。就是华江不说,他也知道皇帝不会要他的性命,但是他没有料到皇帝居然允许他参加春闱。说到底他是罪臣之子,只能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如今皇帝一句话,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加官进爵了。

皇帝想到冯律功夫很好,又道:“还是你打算武举行军?”

冯律不答,而是跪伏在地,朗声说:“华钦叩谢陛下。”声音中能听出激动的情绪。

实际冯律心中平静如水。一则,皇帝给的他看不上,不足以打动他,更不要说感恩戴德;二则,皇帝虽洞察一切,却老迈不支,这天下他已经握不住了;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如今知道的不多,所以还能留下他的性命,甚至期望他能报效朝廷。但是如果皇帝知道更多,恐怕根本不会让他活!

所以,皇帝陛下根本不会活过这个冬天!

冯律进宫面圣的消息不胫而走,京中世家子弟皆不解向来毫无存在感的华家庶子怎么突然得到了圣上的青睐。邱政泽心中很惊讶,他隐约猜到冯律的真实身份,没想到冯律居然能活着从皇宫出来。

冯律回到华府,沈玉清及华家兄妹等在小花厅,沈玉清追问起来,冯律就把皇帝让他参加春闱的事情说了。

沈玉清先是顿住,而后大喜,即为冯律,也为华家。皇帝既然同意冯律参加春闱,冯律前途光明,华家也不会被追究私藏罪臣之子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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