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大雨滂沱充沛的水汽将他包围他的意识几乎被冻结得“一干二净”,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四周“哗哗”的水声。那水声铺天盖地将他与此生此世隔离他的思绪飘得很远远得似乎这个世界跟他毫无关系他随时可乘风而去,可每次他要飘走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穿透雨雾,坚定清晰,跋山涉水而来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拉回现实,神魂归位。

“西流。”

“西流。”

“西流。”

跑一段路她就要唤他一声,他声音轻,有时被雨声覆盖了,她没听见就立刻掀开帘子来看,看到他还睁着眼,嘴角微微一动松一口气,又立刻放下帘子转身赶路马上那一声急过一声的“驾驾”在如泼大雨中响起。

风雨实在太大,时常把车帘掀起来,送入些冰冷细雨,他透过无数个被掀起的瞬间,看到她一身单薄衣衫,头戴一顶压根挡不住什么雨的蓑笠,整个后背红得触目惊心。雨一直下,敲打在她身上,她被抓破的后背结不起来痂,每挥一下马鞭就牵扯一次伤口,她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唤着。

“西流。”

“诶。”

“西流。”

“诶。”

整整一日两夜,终于来到赤霞山下,山路陡峭狭窄,只能弃车骑马,她坐在他的后面,将山路的颠簸和他整个身体的重量统统扛在自己受伤的肩头。

雨终于不下了,但山中树木繁盛,枝桠挂满雨水,稍一动静,雨水就簌簌而落,她每每俯身挡去大半雨水,生怕落到他的肩头。

这一路上她米粒未尽,实在受不了就仰头喝天上雨水,人马皆如此,姜朝涯的马似乎有灵性,背着他们到了索桥尽头,才力有不支倒了下去。

她的后背受了伤,承受不住力,只得将他抱起。

索桥虽叫做桥,却没有平稳的木板,没有坚固的栏杆,只两条巨型锁链为踏脚,两条细琐为扶栏,在百米长的裂谷之间横空穿越。

“抱住我。”她淡淡命令道。

西流知道此番凶险,关键时刻不能耽误她用手,他的手越过她的肩,绕上她的后颈,相叠交错,头轻轻靠到她的肩头,他觉察到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下,然后起身跃上铁锁。

铁链“哗啦”一声发出了刺耳响亮的碰撞声,这空幽寂静的山谷仿佛被撞出了一道缺口,如同他的心房一般。

他头埋在她的颈间,随着她一起一落,身后烟云袅袅,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雪似花,又清冷又温存,他想,那是她的体香。

他有些贪恋地吸了一下,想把这个味道永远永远烙在心口,然而他想起了什么,脑中白光一闪,糟,他忘了此处有机关,因他从未走过这条路,一时没想起来,但此刻她正在链中飞行,他不能轻举妄动打破她的平衡,稍有不慎两人便是葬身谷底。

他静静等了几个起落,她落地的一瞬间,他掏出腰间竹笛,运气全身仅存的内力,只为了将那个调子送出去……

阿笙对着逆筋念了整整一个下午,嫣红霞光满盖,夜色即将来袭,体内真气回转,周身温热药泉覆盖,他的四肢和五脏六腑渐渐温暖起来,千万风雪,终于退到生命之外。

他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世界重新清晰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周身泉水鲜红一片刺痛了他的眼,他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却看到身后之人摇摇欲坠,他一把扶住她,立马吩咐道:“阿笙,帮我拿两套干净的衣服。”

阿笙又是立马合书奔跑,边跑边问:“送到哪里?”

“花阁。”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衣衫如血,此药泉水热且有活血化淤之效,她尚未凝结起来的手背和后背伤口又被这药泉泡开,血流如注,整整一下午,他灵息全闭,没闻见这满池血腥,如今鼻通眼睛,心中酸涩。

“小白花。”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嘶哑低沉。

她看到他醒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放心地舒了口气,嘴角开出一朵浅浅的笑,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他一把抱她离开水面,冲向花阁。

风楼藏书,花阁放药,中间一张雪塌,雪塌之下全是山中发热玉石,上面做成床榻,日日温热,年年不息,西流幼年内力浅薄之时,时常睡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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