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绍比她大十几岁,如兄长般关怀照顾她,此外他调遣官兵围剿强盗,温玉成亦亲自上阵,联手替她报了弑亲之仇。她无法不被感动,一年多后嫁给阴绍,再后来生下灵遥。

她不是不清楚丈夫娶了三位夫人。但是,一来她渴望稳定充裕的生活,他能为她保障二来他有长住姑苏的意愿,让她多了点期许。这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弱女子来说,已是不错的选择。有过遗憾和后悔吗?不,她有灵遥就心满意足了。

灵遥听完心里酸酸的,外公外婆好惨,娘好可怜,不能再惹娘生气了。杜天漪泪光闪闪,却对女儿挂着笑容。

案上已堆起不少的剪纸,她们敛起来走出房间,到院子里用香炉一张一张烧掉。青烟袅袅飘入夜空,杜天漪双手交握默默祈愿,灵遥也安静地仰望月色繁星。

敲门声忽然响起,杜天漪过去开门,迎进来的是三夫人任氏。任夫人三十出头,同住在大宅西侧,杜天漪跟她不熟悉,何以夜晚登门?

“打搅妹妹啦。”任夫人友善地抱歉,眼向院中打量:“刚才我看到这边有烟雾,怕有事情所以来瞧瞧。”

杜天漪忙说:“实在过意不去。我在祭奠父母,没成想扰到姐姐。”“啊?我不知妹妹的家事,真叫人难过。”任夫人脸上现出关照:“我们住得近,以后常走动吧。”两人接着聊了几句,任夫人夸灵遥可爱,之后便告辞了。

次日,杜天漪被索夫人叫去正房,灵遥等了很久娘才回来,娘的脸色十分苍白。“娘您不舒服吗?”她很担心。

“没什么,夫人责备我了。”杜天漪无奈笑道,不知不觉把女儿当做倾诉的对象:“夫人得知我们昨晚烧纸很不高兴,说家宅大房屋多容易走水,不得随意生明火。”

灵遥想了想,不平地说:“是任夫人跟大夫人说的吗?”这岂不是告状?

“也许是无心吧。家里人多规矩就多,咱们只能听从,别告诉你爹给他添烦。”杜天漪把道理给女儿讲过,不忘嘱咐。她并非懦弱,而是有自己的处事准则: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不生是非。

又过几日,灵遥听娘说温叔叔要离开沙州了。“谁都不愿离家太久呀。”杜天漪知道女儿舍不得。

灵遥反问:“温叔叔的家中有父母妻儿么?”杜天漪蓦然一愣,然后缓缓说:“他是自己一个人……”那一定很孤单,灵遥忽闪着清亮的眸子。

阴绍携妻女送温玉成到城门外,两个男人谈笑话别,杜天漪牵着女儿跟在他们身后。灵遥自生病后第一次出门透气,小脑袋精神地转来转去望着大人们。杜天漪紧围披风,戴起的兜帽几乎遮住面孔,矜持不语。

阴绍一再感谢温玉成千里奔波,温玉成推辞了他赠的众多礼物,单人匹马潇洒上路。临行前他转向娘儿俩,弯身笑对灵遥:“叔叔没来得及教你新的功夫,巩固之前学的好不好?下次见面补偿你!”

“您可要说话算话。”灵遥微微不高兴。阴绍和杜天漪直冲娇惯的女儿摇头,而温玉成认真点头道:“说到做到!”说完他抬起脸,关心地看了杜天漪一瞬,转身而别。

全家人目送他沿着宽广的戈壁远去,直至背影化成模糊的圆点。方要转身回家,一辆马车朝城门驰来。

灵遥瞥见,马车的窗帘掀起,车中人在向外张望。眨眼间,马车驶到她身旁,她扭脸一望,恰好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一双闪亮的黑眸映入她眼底。

“咦?”她一声惊讶,马车已匆匆超到他们前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娘,他来了!”她拽着娘指过去。

杜天漪愣了下:“谁?”她急着提醒娘:“托我捎信的那位小郎,您让我送饭给他。”“想起来啦。”杜天漪随口说:“真巧又遇见了,那是怎样一封信呐?”

“信是我一直揣在身上的。”灵遥小小得意。杜天漪逗趣女儿:“最后还得靠曹家公子相助!”阴绍听着她们谈论,频频露笑。灵遥松开娘的手拉住爹爹,撅嘴“哼”了声,而后甜甜笑了。

隔天任夫人来找杜天漪闲谈,灵遥对她没好感,跑到院中荡秋千,听得见她们说话。“妹妹听说了吗?曹家接回来一个私生子,都十二岁了。”任夫人小声说。“哦。”杜天漪不爱打听。

灵遥近段时日渐渐了解:骑马载她到沙州城的少年曹恂,其家族亦是和阴氏比肩的世家,曹恂的父亲曹敬则任功曹之职,与爹爹职权不相上下。沙州顶尖的家族有四家,除阴氏外,还有索氏、曹氏及张氏,共同掌握着沙州的财富与权势。可是,她感觉出阴氏与曹氏私下并不和睦。

任夫人自顾自说道:“据说当年曹大人在外头跟一个歌伎相好,分开后歌伎生了个儿子,这些年一个人养着孩子,曹大人竟不知情。”

灵遥不禁竖起耳朵聆听。“那歌伎又穷又病,最近不知用什么办法,送了封信到曹大人手上。曹大人赶去时她已病重得说不出话,没几天就死了,于是曹大人带回了儿子,这孩子反而因祸得福了!”

“唉……”杜天漪叹几声没说什么。秋千越摇越慢,灵遥心中泛起波纹:曹恂和那个男孩居然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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