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县令说是出一趟远门,让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小人……小人亲眼看到庄县令从另一边的城门走了。”

毕精得知此消息后,内心难免有些愤怒,但还是尽力挤出一个和善笑容,接着问道:“那他是几时去的?”

“大约是……午间四时左右。”

毕精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盘算着,却又是悲哀。此时已过去两刻钟,想来庄文友逃窜必定是驾马车而走,如何能追得上他。

见毕精面露愁色,人群里缓缓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翁,手里拄着一根木头当做拐杖,颤颤巍巍地移动。

毕精不知老人上前是何用意,但也快步走到老人身边,搀扶住他。

“大人,如果你们……抄近……路,兴许还能……追上他。”老翁气喘吁吁地说。

“老人家,不知这近路在何处?”毕精大喜过望,连忙问道。

老翁艰难地回答:“这路只有住在宁康县的老人才知道,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我带你们去。”

“这,”毕精犹豫了,“您的身体却是不太好……”

大家都明白,现在想要追上庄文友是必须得骑马的,可老翁的身体说些话已如此费劲,马上的颠簸怎受得了。

“你们不用理会我的身子,我还硬朗得很……”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完长句的话,老翁便咳嗽不止。

毕精再三拒绝,老翁喘气声愈来愈大。

“小伙子,我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就让我为宁康县的百姓,为我死去的女儿做些事情吧。算是我求你了!”老翁面色涨红,紧紧拉住毕精的手,眼睛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毕精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扶着老翁上马。

马飞快地向前跑去,杨鏖和另一位鼓起勇气的青年骑着马,跟在毕精身后。

“老人家,您刚才提到您的女儿。”

老翁叹了一口气,说话不再磕磕巴巴,而是很流利地诉说,可毕精却预感不妙。

“我的女儿啊,她是个好姑娘……”老翁的语气缓慢且轻柔,枯槁的身形里洋溢着数不尽的关爱和回忆,其中更是囊括了溢于言表的悲伤。

“她从小就喜欢读书,又孝顺,长大以后愈发窈窕,每日来提亲的人就要把门槛踏破了。”

老翁语气急转直下:“可是,庄文友这个混蛋。他凭借自己念过几年书,考中做了官,就将嫁与他的,我的女儿休了。当初他去赶考的钱还是晴儿砸锅卖铁给他的。”

毕精听到晴儿这个名字,内心不由得一颤,言语突然慢下来:“然后呢?”

“然后庄文友害怕晴儿说出他的事情来,就命人送银票来,说是和晴儿一刀两断。晴儿受不得羞辱,就……”老翁哽咽起来,“就随她娘一起去了。”

毕精紧闭双眼,艰难地把脑海里那个身影挥散去。

缘,不可言。老翁口中的晴儿就是毕精居住于宁康县的原因。当年,他途径此处,还是壮志满怀,却被人洗劫赴考盘缠,只能沦落乞丐。

是晴儿给予他一餐饭和三两银子才使他活下来,之后,毕精也曾考中,只是心里忘不了牵绊和感激,少了那几分感情。但是他还是前来找寻恩人,三年时间渺无音讯。

前些日子才知晓她成为县令夫人,还想着送了钱财,还了恩情便回乡养老。可,怎知有此种噩耗。

也罢,了一段缘。

毕精终归是看得开,他与那姑娘交集不甚紧密,虽有些感情,但毕竟逝者已逝,且那位叫晴儿的姑娘是否还记得这个受她恩惠的乞丐都尚未可知。

毕精能做的只有替她报仇。一路上,老翁不停地催促快一些,说话十分流畅,不像生过病的样子,倒像个强壮的中年人。

赶到一处密林,老翁指了指前面一处石碑:“顺着这儿走,你们就能赶上他了。”

毕精赶快下马,走到那块石碑前,上书“逸路”二字。

突然,毕精惊觉不好。非是中了埋伏,而是老人的说话声就此终止。转回头,老翁已轻伏在马背上,两手自然垂落,睡着了。只是这一觉,他再也醒不过来。

老翁嘴角挂着笑意,仿佛是在进入一个甜蜜的梦乡,一个有他的晴儿的梦。

“此等贪官污吏不除,我岂能苟活于世!”

眼看着老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明明前几秒他还在悲痛,还在为自己指路。可现在,他却……

毕精的心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胆怯和恐惧,死亡的降临终会到来,但是否太悄无声息,叫人无法准备,又怎么可能坦然面对?能做到的,只有把所有都看开的人吧。可惜,毕精现在还看不开。

踩着马镫上了马,毕精轻轻将老人抱下来,就让他靠着石碑,等待庄文友的项上人头。

快马加鞭,毕精不敢有分毫怠慢,一行三人身后扬起满天黄沙。

大道上,庄文友坐在简陋些的马车里,眼睛死死盯着后方,查看是否有人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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