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我的心怎么这么慌?快赶!”庄文友勒令前面的马夫加快赶马的速度,自己的眼睛则没有丝毫转动,仍旧紧盯身后。

突然,后面出现两个黑点。庄文友大惊失色,再仔细一看,原是毕精领着一个年轻人正在追赶过来。

“不好,一定是姜家的那帮人没有成功,把我给供出来了。”

庄文友心里思索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危难,手伸向放在一旁的宝剑。

“快赶,否则我杀了你!”

利刃出鞘,庄文友持剑,剑尖顶在前面马车夫的背上,剑锋已经破开衣服,车夫的后背渗出丝丝鲜血。

“是……是,县令大人。”马车夫的汗水直接从额头飞泻,整个人僵硬地绷直腰板,以免被庄文友刺伤,手里疯狂都抽打马匹,力求它们能跑得快一些。

庄文友内心十分紧张,紧紧握住手里的剑,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最后屏障。

马车突然停下来,马匹的嘶鸣声嘹亮高亢,应是马车夫及时勒马。

庄文友想也不想,借着惯性一剑将此人捅了个对穿,前倾的身子用手掌把住马车车厢内,突出的柱子边缘。

迅速把剑拔出,庄文友一脚踢开马车夫的尸体,没有丝毫的怜悯与犹豫,在他眼里死的不过是个穷人,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人,杀他如同放火烧毁草芥,不足挂齿。

“是哪一个敢拦截朝廷官员的座驾?还使一位无辜百姓惨死,你这是要和朝廷为敌,和我大炎朝为敌,和全天下人为敌吗?”

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庄文友妄想借此吓退来人。

“庄文友,你可好大的官威啊!”

随后敢来的毕精驾马来到马车前,看着倒在地上的马车夫的尸体,心里顿觉万分悲凉。

听到熟悉的声音,庄文友用左手拿剑鞘,右手仍旧握着剑,轻挑开门帘,便望到毕精的脸。而后,还有他身边的杨鏖。

苦涩布满他的脸,庄文友明白自己已经输了,他绝无可能打过杨鏖。

踏着车夫的尸体,庄文友一步步缓缓地走下来,防身的剑被他丢弃在原地。

庄文友放弃无谓的挣扎,他清楚得很,无论做什么,他都不能扭转局势。只要柳天阴不死,被捉住,他也必须要死。

“真没想到,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是你前来缉拿我。”庄文友自嘲一笑,洒脱之中却又带着几分不屑,“看来,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毕精也不恼,也不怒,静静地看庄文友演他的最后一出独角戏。这场戏往后,他庄文友这精于算计,步步往上的大好人生算是断绝了。

“接下来,你们要怎样杀我呢?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庄文友边说边露出一副遐想的模样,性情陡然大变似的:“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生,该享受的福也享受了,当受的苦全受了,该作的,不该作的恶与善也都占满。能有什么遗憾呢?”

杨鏖在他说话的时候,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但双拳仍旧被指节压得青紫,一对虎目怒视庄文友,眼神之中的暴怒与怨愤累积在一起,身子稍微向前倒,似乎随时有可能冲过去结果了庄文友。

明知自己必死无疑的庄文友怎么会害怕杨鏖,反而多了对生死的释然,接着说下去:“我为官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自洪仁一年开始,我便做官。这些年来,或是我所杀,或是因我为官所死的人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九人。包括这个车夫正好十人。”

庄文友脸上浮现出感慨与某一种悲怆,似乎是因尘世间岁月如流,苦难多磨。不过,万般思绪交集,却唯独没有恐惧和后悔,连自责都看不到一星半点。

这让杨鏖更是气恼,已想冲上前去杀了庄文友,为死去的人们报仇,只是终究被毕精按下来。

“毕精,我想你终究会明白我的,因为我们都一样。文人要的无非是功名,而这个囚笼把所有人都禁锢了,身陷泥潭,为时已晚。当我觉悟的时候,名利的枷锁早就将我铐牢,推向深渊……”

毕精凝视眼前的庄文友,脸上出现同样的,与庄文友表露出来的莫名感伤。

继续说下去,庄文友神情变得无比痛快:“你无法想象我都经历了些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官场上的厮杀丝毫不逊色于两军对阵。无尽的诱惑盘桓眼前,只需要杀掉几个人,或者牺牲一些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人的利益就可以得到……人的选择其实很少,做与不做,要与不要。

声色犬马之间是看不到的暗流,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上面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蠢蛋。”

庄文友走到那把被他丢掉的剑旁边,拾起来它,仔仔细细地端详。

“还有,你最好一直窝在像这样的偏远的地方,往上爬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庄文友的语气突然哽咽下来,寒芒上反射出的身影让他感觉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晴儿,就是……就是被我亲手断送的。”

眼泪竟真的滴落下来,泪水竟然真的从庄文友这样虚伪阴险的人眼眶中落下。杨鏖突然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庄文友本来毫不在意的伪装瞬间被撕破,他其实很后悔,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一直在努力克制,但是到了将死的时候,眼前全是自己犯下的过错与罪恶,他怎能视之不见。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大好河山一片,过眼烟云半点,风月江流多善变。何时容我污浊者,再访人间?”

庄文友毫不犹豫地将剑一挥,鲜血飞溅,几点血溅到毕精的长袍上,点染出几朵花。

毕精把眼睛闭上,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心里莫名地难受,颇有兔死狐悲的意味。也许是庄文友的叙述戳到毕精的痛处了罢。

“望他年,污浊者不存人间!”

就这样,宁康县的县令,算计他人算计自己半生的庄文友,拒捕而挥剑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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