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贺难得从相府溜出来,此刻正站在尚书府厅中,举着那只红眼鸟头,滔滔不绝道,“所以与京中近日传言相通,那只老牛就是想引你们发现这只木盒子里面的东西......”
姬云崖坐在太师椅里,撑着下巴苦大仇深地瞧他一眼,叹道,“知竹,你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明摆着的有人搞鬼,我找你商量,你倒好,在这给我拉扯半天的妖怪?”
“我可是为你好。”杨雅贺耐心给他解释,“你看,圣上限你五日,舒王殿下那边又摆明着瞧不起你,总不能真让他们把你的脑袋搬家,若说是妖怪作乱,这烫手山芋就到了司天台手里去了,那帮老头子本来就是看星星看月光的人精,肯定有办法交差。”
姬云崖深深的叹气,杨公南此人虽玩弄权术,但早年也是圣文帝身边的肱骨老臣,可谓钢铁手腕,都说杨雅贺最像他的祖父,可他看来,杨雅贺的脾气,实则不大一样。
“其实知竹兄说的也有道理。”占着另一张太师椅的人开了口,唐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一片翅膀螺钿,“没法水落石出就推给灭蒙鸟也是个办法。”
姬云崖有气无力道,“那螺钿看着是女子之物,瞧着又艳丽非凡品,我现在倒觉得指望你们两个不如去平康坊问一问。”
厅中忽地陷入一片安静,杨雅贺木然道,“这是要去......去...”
“去妓院。”唐恣揉揉眉心,替他补全,那枚螺钿翅膀被他转进手里,笑道,“姬大人瞧着正儿八经,不曾想也去过花街柳巷。”
“我这把岁数,没去过才叫怪事。”姬云崖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自己坐皱的衣角,“孑然一身,无妻无妾,也不像知竹那样家教甚严,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京城达官贵人逛花街并非什么丑事,甚至有些样貌出众的会一朝登天,被人看中,养成外室,但尚书府的车马还是分外小心,进了平康坊后,只停在一处酒楼前。
浓烈的酒香和脂粉香才是真正的妖怪,带着乐舞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整条街都染上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而他们却见不到妓馆所在之处,这些声音就像真的来自西方极乐,可闻而不可触。
车夫递过一盏灯,姬云崖接过,他走到酒楼侧墙处,抬指轻轻敲了几下,那面砖墙便裂开了一条缝,一扇同色的木门后探出一个堆笑讨喜的脸,低眉顺眼道,“客官万福。”。
姬云崖丢了赏银,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一条漆黑的窄巷,十步之后,便豁然开朗起来。
光影如幻,曼纱旋舞,渺渺恍如天际银河星海,乐师奏着调子奇诡的曲子,刹那三人仿佛不在人间,那些环肥燕瘦的美人也成了极乐之境的宫娥仙子。
唐恣眸子里映着灯影憧憧,唇角缓缓勾起,念出了这栋二层小楼的名字,“原来是娑婆境。”
人世间三千众生罪孽,三千烦恼苦难,三千污浊腌臜最终都是娑婆一境。
“若说胡玉楼是高门大敞,专供风流文人琢墨弄曲的官家之地,这里就是装神弄鬼最不服管教的地方。”姬云崖放下了灯笼,他看了目瞪口呆的杨雅贺一眼,“知竹兄,不必勉强自己,一会儿你叫一壶茶,安静坐着等我们就好。”
“没有勉强,只是这里......倒也有趣,从外只闻声不见人,穿过一道墙......竟有此番奇景美人。”杨雅贺睁大了眼,磕磕巴巴道。
“北里屋矮商铺杂乱,马车进来需得七拐八拐,不自觉就叫人找不到北,它被环在其中自然不会被发觉,所以才有了这副陶五柳写过的这番景象。”唐恣解释道。
他听说过这里,却从未见过。
玄宗朝歌舞之盛已至巅峰,民间善舞善乐者数不胜数,宫有梨园外有乐坊,平康坊虽都是官妓,但多数是艺籍出身,并不作陪,而那些接揽私活者皆投入娑婆境,一夜春宵便可进斗金,故这里隐秘,藏得弯弯绕绕,非熟客而不得入,而后代宗登基,娑婆境几经易主,管辖官妓的乐营禁令愈发松懈,数十年后这里已和普通妓院无异。
娑婆境中悬着美人的牌子,姬云崖随手摘下一双。
唐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花聆,冰俏,姬大人的老相好倒都是好名字。”
杨雅贺一脸钦佩艳羡地看向姬云崖,“从不知云崖兄是这等老手,我得回去让我姐姐换个发痴的人了。”
姬云崖兀自垂首喝茶,像是老僧入定,仿佛身遭三千滚滚红尘造作声与他无关,直到两个妖精一般的女人挂着满头珠翠扭着腰肢出来挤到三人身前,他才露出一个勾人的笑,抬手给她二人也满上热茶。
唐恣抬眼一看,眼睛弯成了残月,那只红燕收不住般轻颤,只能用硕大的茶碗挡住自己憋笑的神情,而杨雅贺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在看到二女后,由红转白最后憋得通红,最后一口茶水尽数喷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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