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天地闪亮。

因防着谭临沧的细作,孟稻儿要去探望祝知州并未声张,甚至她连母亲也没让知道。从飞鱼台回来之后,孟夫人明里暗里都在试探,希望她和祝知州假戏真做,令她烦得透透的。

未时过半,正是一天当中日头最明媚的时候。

忍冬带着谢礼,随着孟稻儿悄悄地出了门。

府衙在帘州成最繁华的丰年街,从春丰街坐马车过去,快的话只消两刻钟,慢的话也不超过三刻钟。

孟稻儿想起前天夜晚祝知州一再与她确认见面的时间,料想他是个讲求时效的人,故而出发不免早了些,一路上马车走得急,到了府衙外,一看日头,距离未时正约莫还有两刻钟。

忍冬正要去请府衙大门外的守卫通传时,孟稻儿忙拉住她,“且等一等,时候尚早!”

“姑娘,这太阳底下未免太晒,且连日来没雨,街头灰尘也大,便是时候早,我们到里面候着也没什么不妥。”忍冬只觉得平时利落的孟稻儿今日似有些扭捏。

“你懂什么!”既约了未时正,便未时正再见。孟稻儿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愿祝知州误以为自己迫不及待。

“忍冬知错。”

主仆二人便向墙头下的阴影中挪去,她们才一站定,便有一名灰蓝衣裳的府吏走来,在距她们五六尺开外停下,有礼地问:“请问可是孟姑娘?”

“正是。”忍冬答道。

“二位请随我来,祝大人已恭候多时。”

府吏做出往里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带着她们进了府衙。

过了正堂,一行拐到右边的一条道上,走了一会儿再左拐,眼前是一片优美的花园,花木交错,绿树成荫,其间山石林立,水声潺潺,环境宁静雅致,和前院的威严肃正判若两般。

孟稻儿早看出被带往的不是上一次来时的议事堂。

祝知州前天受了伤,想来今日不谈公事,所以他才改了见面的地方罢。她想着,自己今日本也是为探望和致谢而来。

那府吏的步子有些急,似是担心迟了会被责骂一般,他时不时地回头确认两位姑娘有没有跟紧,脚步却一点都没有放慢。

穿过花园,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个种着荷花的池塘远远伸展。

“就要到了。”府吏露出抱歉的表情,他自然知道孟稻儿她们跟得辛苦,更何况忍冬还捎着礼盒。

“有劳官爷。”孟稻儿温婉地应了一句。

果然,过了一座桥,府吏便在一个耳房前停下,“两位姑娘请稍等。”

那房门是敞着的,他跨了进去,很快又折回到她们跟前,“祝大人有请。”

到了门口,一个厮儿从里面出来,忍冬将礼盒递给了他,在门外停住脚步。

孟稻儿随那府吏走了进去。

原是书房,一进去,便见到祝知州从案桌前站起,他穿着常服,虽已起身,目光却没有立即从桌上那翻开的书本中挪开目光。

“大人,孟姑娘带到。”府吏行拱手礼。

“嗯,你下去罢。”这时,他的目光终于投向孟稻儿。

这屋子竖排的窗牖全部开着,外面的阳光反射进来,一室敞亮。

“民女见过祝大人。”孟稻儿福身行礼。

“很准时。”

孟稻儿见他看向立于墙边的漏刻,便跟着看过去,刻度确实无限挨近申初,她暗暗庆幸出门早,这府衙够大,从前门到后院,便是步履匆匆,也差不多走了一刻钟。

祝鹤回转过身头,他略微苍白的面上挂着浅笑。

每次见到孟稻儿,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感觉萦绕于心,令他莫名地喜悦,那种感觉怂恿他惦记着她,想再见到她。

“坐。”他看着她,外头日晒,一路从前门进来,想是走得急了,只见她两颊驼红,似是微醺,又娇美又动人。

“多谢大人。”孟稻儿见他站着,并没有急着坐下,她确实想歇一歇,刚才一路走得实在急,有点累。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动,四目短短地交汇了一瞬又倏忽分开,可仅仅在短短的那一刹,已是风起水皱,两心涟漪。

祝鹤回微笑依旧,孟稻儿满心微波,她就是控制不住在他身旁想起另外一个人。

为了驱散脑海里那个少年的身影,她又将目光投向知州,今日他面色已经红润了一些,只是看起来还带着伤后所特有的憔悴感,“不知大人身子如何,可有请大夫看过?”

祝鹤回见她矜持,便带头落座,待她在隔了一个椅子的座位上坐下,他才答道:“看过,没事。”

每一问及的伤情,孟稻儿发现他总是惜字如金,不愿多作透漏。

她忽想起,有一年冬天,鹤哥哥的右脚背被炭烫伤,那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每次换药,即便痛不可忍他也只说,没事。

“谭大哥伤到你哪里?”孟稻儿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祝鹤回没答,他忽然怔住,那双优美双眼中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很多。

那目光令孟稻儿很不自在,他果然很不喜欢谈及自己的伤势罢?“若是不便相告,就算了。”对方是为自己才受伤,出于礼貌她不禁多问了一遍,对方不答并不会让她觉到不适。

“谭大哥?!”

“莫非伤你的人不是他么?”孟稻儿见他的表情更奇怪了,说不上来是不悦,还是不满,又或者是不解。

“谭大哥!”祝鹤回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女人对那匪头的称呼倒是亲切而自然,看她那茫然的模样,似乎并没觉得有何不妥。“你和他很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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