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稻儿这才察觉到他的话中之意,面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潮又登时涌上来,而且这一次红得比方才一路上的日晒还要厉害几倍。“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她从不曾觉得头颅如此沉重过,就好像自己的脖颈远远不足以撑起。

“我想的是哪样?”

“祝大人,你——”

唉!即便顶的是带着微微愠色的病容,奈何他的面孔依旧那么美好,让见之者不禁心生怜惜。孟稻儿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他的脸,不然该没办法清醒地说话了。

“你没事便好。”思忖了一瞬,她急忙补充,想要与他划开界限,他那种失去距离感的说话方式令她害怕。

“小孟!”

划清界限无效,只这一声“小孟”又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搅得纷乱,她面露疑惑,怔怔地看向祝鹤回。

“比起我被谁所伤,解释一下那匪头何时成了你谭大哥似乎更加必要。”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完全不像谭临沧那样带着压迫感,可是,他这种既非要求、也非逼迫,而是近乎建议的说话方式反而更让她难以拒绝。明明感觉难堪,却又令她不知如何拒绝。

或者不是,孟稻儿想,一定是因为他总是掀起她那些已渐渐沉淀的记忆,让她不自觉地混淆,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和他之间没什么。”说完,她气得咬舌,气自己被他牵着走 ,也气自己明明想与他划清界限,所做的努力却那么虚弱,毫无效用。这句话,多么像安抚吃醋的恋人。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孟稻儿不敢抬头看对方。

还好,方才离去的厮儿端着茶来了,他奉上茶,是花饮,孟稻儿捧起茶碗,清甜的汤饮入口,在那甘美滋味的刺激之下,她心中的尴尬才稍稍缓解了些。

本来她以为有很多话可以说,前天,在一同离开飞鱼台的船上,她确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时至今日,当翻涌的思绪下沉,换了一个地方,那些担心的、感谢的、好奇的话忽然消失了,就好像一切都已留在了载着他们渡江的那一艘船上。

“这花茶,还挺香。”就这样,孟稻儿试图扯到不相干的事情上。

“我胸口挨了谭临沧一掌。”偏偏祝鹤回又将话题拉回去,“原本,我并没把握胜他,但他过于心急,频频出错。”

“大约是,”孟稻儿想了想,谭临沧一定是完全将祝知州当作鹤哥哥了,如此一来难免求胜心切,“他太过于轻敌了。”

“在见到他之前,他还命人确认我是不是你的未婚夫,”祝鹤回并没喝茶,心里还在思量谭临沧的话,“所幸去飞鱼台之前我见过你母亲,才答上了他们的问题。”

“回家后,我也听家母提过。如此看来,他是真的信了。”孟稻儿将茶碗放回桌上,祝鹤回那眼神,似乎有些期待她问他,他们问了他哪些问题,但她只装作没有察觉,“还好他没有命众人围攻你们。”

“此乃私事,他不会的。”祝鹤回拧着眉头,欲言又止。

“祝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可以?”

“当然。”

“即便谭临沧得知你的未婚夫是知州,当然比武中他也输了,可我觉得这一切都不足够成为他爽快地放你我下山的理由,方才你称他为谭大哥,所以我推测——”

“没错,他是对我有意。”话从口出,孟稻儿面上又一阵热辣。

“何止!”祝鹤回面露戏谑,“他对你是一往情深。”

及至话从口出,他只觉胸口一阵痛楚,这痛楚有别于掌伤,而是类似于不顺心时所激起的不快。

“或许罢。”在别人面前承认这种事情,够孟稻儿难堪的。

“甚至不惜成全你我。”祝鹤回扶在桌上的右手,四指连续不断地在方桌上弹落,哒哒哒响着。

“民女不明白大人是何意?”

“谭临沧说,若不娶你便要我早日还你自由,言下之意便是他想娶你。”

“这——”孟稻儿虽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不禁又热起来,“这日后的事情,民女自会想办法,不会再劳烦大人。”

“我问你,”祝鹤回忽想起前天在船上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虽有些难以切齿,但不问清楚,那个问题一定会继续折磨他,“你是不是也对谭临沧——”

“没有!”孟稻儿打断他,声音大得令彼此都一惊。

屋里随即陷入死寂。

隔了一会儿,祝鹤回打破了沉默,“这么说,除非你嫁我,否则谭临沧肯定会再找你。”

他所说的,孟稻儿何尝没有想到,谭临沧知道自己等这个“未婚夫”已有十年,若是近期没有婚讯,他找过来只会是早晚的事情。

“不必再劳烦大人,日后的事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她不是没有听出来祝知州有相娶之意,只是她不能答应。

“小孟你考虑考虑,我很乐意娶你!”

孟稻儿悄悄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会痛的,不是做梦,方才祝知州说的话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

她抬起头,侧身看向对方,祝鹤回的脸上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当然也没有欢喜,更没有期待,就好像他那么说纯粹只是一个提议,是出于冷静地考虑之后想要帮助她一般,他的脸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处理府衙中的一件公事。

“大人一番美意,民女感激不尽。”孟稻儿则与他相反,身心都在发颤,她知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能让自己有所依归,还可以免于被谭临沧骚扰,同时让父亲留给自己的嫁妆不被好赌成性的兄长觊觎,可谓一举多得,“可婚姻岂能儿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我皆是适婚男女,祝某此言,绝非儿戏。”

祝知州过于认真了,认真到令孟稻儿感到害怕,他是那么坚定,甚至比谭临沧对她的表白还令她畏惧。难道婚姻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件公事、不需要牵扯一丝一毫的情感么?!

“容我想一想!”孟稻儿多想立即拒绝、立即逃走,可是,她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是自己对婚事过于敏感,一提及总不禁思绪万千。

“不急。”祝鹤回忽剧烈地咳起来,喉咙里又是一股腥甜,谭临沧拍在他胸口的那一掌不轻,不过是不喜示弱他才总说没事。

“祝大人,你的嘴角——”孟稻儿见他又吐血,慌得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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