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岸边的人举起了火把,陆家的妇孺们正就着火光登上走舸。
火光之下,陆家的孩童们,年长的有马背那么高,年幼的尚在襁褓之中。
在过去的一百多世里,孙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江东,也和陆家结过几回亲,吴郡陆家这些个孩子大多她都认得,所以她一眼便找到了队伍中的陆绩。
之前坏她大事的那么大一个陆绩,如今缩水成了个半人高的小孩。现世的他尚在垂髫之龄,头发不曾束起,自然披散着,远远看过去雌雄莫辨。他的脸庞没了日后的紧致弧度,略有些婴儿肥,只有眼睛,如长大后一般璀璨夺目。
就长相来看,果然是相当可爱。
许是觉得这世间不可能存在连妇孺都不放过的畜生,这群人竟也没带着护卫,只有两个车夫看着尚有些武力。
对孙婺来说,两个车夫自然成不了什么威胁,她催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过去,探囊取物一般,一拉一拽,轻轻松松将陆绩掳上了马。
猎物到手,她不顾身后瞬间哭喊尖叫起来的妇孺们,立即调转马头,朝来时路狂奔而去。
身后的小孩子们炸了锅,哭喊尖叫里夹杂着几声“叔父”、“舅父”。而她怀里的陆绩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被掳上马之后,也不挣扎,只安安静静横坐在马背上,睁着一双与年纪不太相符的、涌动着万千情绪的眸子怔怔看着她,神魂也不知飘到了哪里。
视线在孙婺脸上流连许久后,他小手方才将她拥紧,眼里含着泪,小奶音颤抖着:“阿……”
“闭嘴!”不等他说完,孙婺立即将一张帕子塞进他嘴里,又用早已备好的绳索将他双手牢牢套住。
奔马之上此番动作属实高难度,她麻利做完,终于放下心来。
被自己弟弟妹妹摧残过,她太懂了。只要见到小孩,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见面就封住他们的嘴,不然闹起来她人都要没了。
幸好她行动够快,没让这小孩吵起来。小陆绩扭了两下,没挣脱开来,最后只剩下了“啊啊啊……呜呜呜”的呜咽之声。
至此,一切顺利,可正当她要载着陆绩远离渡口之时,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孙婺转头看去,身后追来之人身量不高,身形单薄。月光可以让孙婺看清楚他那双十分凌厉的丹凤眼,眼神澄澈,眼尾上翘,透着一股凌冽的少年气。
这双眼睛孙婺很熟悉,是陆逊。
陆逊一边催马上前,一边气急败坏地朝她喊着:“站住!放下阿绩!”
今夜月色皎皎,远处江面上光华涌动,岸边点缀着一簇簇的花火。孙婺骑在马上,耳边秋风猎猎,脚下荒草窣窣,有一瞬间将她带到不知哪一世,自己和身后之人并肩战斗的日子。
也不记得是在夷陵,还是在石亭,只记得江水如练,火光漫天。
想到从前,她心里生出些豪迈气概,又转头与他道:“陆伯言,就此别过,吴郡再会!”
若是一切都与从前一般发展,他早晚会是东吴重臣,他们总会再见。
然而,豪迈不过两秒,夜幕之下,她正要通过前方一座窄桥时,桥头却猛地杀出两人。
两名壮士一身铠甲,骑着马,提着长-枪,摆好阵势,稳稳挡住了她的去路,眼见着要撞上去,孙婺赶紧勒马停了下来。
幸好她骑术精湛,胯-下马人立而起,又稳稳落下。
夜色里两人看不清面貌,逼停她之后,其中一人用长-枪指着她道:“无耻贼人!放下我家小公子!”
在这个时代,打架是这样的,不管战斗力如何,气势一定要足,对骂绝对少不了。
于是,孙婺也骂了回去,“放你妈!”
“……”两人微愣了一下,这对骂一时没接的下去。
而她身后,陆逊也追了上来。
此处窄桥由长石搭成,连通皖河两岸,桥下是皖河下游湍急的水流。桥底水波拍岸之声轰隆隆传来,便是听这声响,也知掉下去便是九死一生。
前后受敌,孙婺逃无可逃。
如此情势,陆逊从容了起来,他横马立在桥尾,也不看桥上的孙婺和陆绩,反而看向桥对面的两人,淡然问道:“两位将军为何在此?”
其中一人作揖答道:“还多亏了小公子让我等守住这渡口必经之路。江边地阔不易防守,我等势单力薄未必护得住几位夫人公子。此处乃咽喉要道,却必能擒之。”
另一人顺势拍马屁,“小公子果然神机妙算。”
小公子当然是指陆绩,听到这里,孙婺一把捏住怀里小孩的脸,恨恨道:“你这小兔崽子年纪这么小,心眼这么多,恶心谁呢?”
陆绩:……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陆绩,内心心甘情愿地想跟孙婺走。
他知道,面前之人,是他上一世的妻子。
她死前的那一句“我们永世不再相见”让他害怕,自重生以来,他一直忐忑地等待着他们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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