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贫民窟的边缘角落,有些房子使人感觉到凄惨,恰如阴森森的修道院(这附近还正好有一个)、了无生气的荒野、不堪入目的废墟。

也许这些房子天生带有庙宇的无趣,即便碧绿爬山虎已经覆盖了大门内测,叫画家也不愿意停留半分钟。

伊凡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差的地方,明明坐落在乱石堆上,那屋子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块石头当作材料。

屋顶仅剩下的几块木头因为日晒雨淋而腐烂变形,蚯蚓大小的真菌附着其上,费尽全身力量压住潮湿稻草。

两边的门柱各有几分破旧,可以清楚看到它们正随着风儿不断摇晃。

一小袋的咸鱼安置角落里面,门缝上挂着一小捆麻绳、桌子上有一罐发黄的豆子汤,原本可以照射光线的大洞,居然用拾来的垃圾堵住了。

周围的空气弥散着一种下水道才有的骚臭味,这使得在场的帮工们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

“求求您,快快救救我的克里尔德。他才只有十二岁大,可是昨天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头快要病死的小牛,完全失去了往日活泼好动的样子。”

“我想这应该是和他额头上的伤口不分开关联,不是谁这么狠心,用如此错误的手段对待我的小克里尔德。”

女人皮肤干瘦、面色蜡黄,嘴巴周围四周有许多皱纹,所以当她哭泣的时候,那些泪水就会顺着肌肉纹理留到下巴,就像是某种干涸许久的河道终于有水流经过了一样。

她的眼睛很大,不过缺少光亮,乍一看像是既没有味道、有没有汁水的果子。

伊凡没有过多打量对方,反而一直观察屋子里面的男孩。

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病人了,脏兮兮的面孔、右手手指上有一个斑点形状的脓包,下巴稍显不对称。

眼睛因为昏迷的关系死死紧闭,却也能看出不少的匪相,他的人中上有一颗黑色的痣,嘴唇被一块异常突起龅牙顶起来。

光看他的面容,就可以知道这个小孩不是个好东西,外表属于未老先衰样子,鼻子有一块黑色植物的软壳。

现在若是死掉了,说不定就是为将来的社会除去了一个定时炸弹。

“汪汪~”罩在烂篓的小狗发出狺叫,好像是在刻意引起人们的注意。

伊凡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他觉得这叫声虽然虚弱,却流露出不同于寻常野狗的贪婪、狡猾之意,怕不是把小狼崽子捡回来当狗养了。

有个帮工忽然惊呼一声,他们忽然认出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的身份。

她居然是前些年比较出名的“富家”千金,那位每一个只有一件外套日思夜想的单身汉头脑里面梦中情人。

当然,这个“富家”是指得贫民窟里面较为富裕家庭。

拉贝泰利埃尔,语法上的一个足够顺耳的姓氏,几乎可以假冒那些悠久上流家族名讳了。

“至少比叫做香肠的好听多了。”

一位帮工嘟哝一声,旋即搬开附近的石头,将一枚红色的浆果放到自己的嘴巴里面。

旁边人不太乐意他出声打断故事,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小拉贝的父亲是一位葡萄种植场主人,他是一个勤劳、老实的男人,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收取的果实、什么时候,只可惜年轻时候娶过门的妻子早早死去了,只留下小拉贝一个女儿。”

“农场主并不会教女孩怎么梳妆打扮,他的生存能力只能用在辨认土地是否肥沃,观察天气是否晴朗,于是便在附近的教堂里面,找了一位懂得文字的老传教士为女孩抽空讲解《福音全书》,偶尔的时候还抽空带她到城里面赶集。”

另外一名帮工多嘴:“葡萄园坊主的女儿,那可是一大笔财富,我现在终于知道前些年这位盛传的富家千金究竟有多么富裕了。虽然我们这里的葡萄一向是不太好吃,但是即便是最低劣的葡萄酒也需要几百个铜子吧。”

“当时有句话,谁娶了小拉贝就能当一个体面的老爷。”

讲故事的人顿了顿,补充道:“老坊主由于年事已高关系已经无力治理自己的葡萄园了,于是就把园子卖给了别人——足足有一千个金郎。”

“如果我有这笔钱,我一定不会在留在城市里面,最起码要去买几个邦尼的土地,当一个富家翁。可是这笔钱最终还是被别人拿走了......”

拉贝太太有些脸红,因为她知道下面的结局。

自己热衷于城市里的繁荣生活,又被一位外表绰约的银行职员所蒙骗,最后抛下了乡下的亲戚,带着大笔一场同那位银行职员结了婚。

至于结局....显而易见。

喜爱赌博、逃避责任的男人简直就像是瘟疫。他们光是自己的得病还不够,还要将这些不治之症其他纯洁天真的女人。

拉贝太太是有羞耻心的,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在找到一块不起眼的角落,用自己的指甲挖出一块半米宽的小洞里将自己完美地藏进去。

可是现在还不行,她还需要央求那位出生上流的医师为自己的孩子救命,这可比自己的脸面重要多了。

“求求您了,医师。”

她再一次央求道,泪水几乎要滴到伊凡的衣服上。

这个可怜的女人做过许多工作,像是在理发店里面为客人洗濯头发,又或者靠着灵巧、不怕受伤的手为服饰店的裙袍端正衣褶。更多的时候,她得像一位男人一样,挑着重重水桶,没日没夜地敲打牛皮制品。

苦难如铁箍一般罩住了她,那些看不见底的负债正在把她往绝路上逼迫。

背叛、疾病、伤痛、克扣、威逼......

平凡家庭几年才会遭遇到一次的可怕境遇,竟然如同雨点一般将领到拉贝太太的头上,沉重的打击已经彻底扼住了尚能喘息的咽喉,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继承了原生父亲的健康品格,只怕早已经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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