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谷后山谷是谷主云景行的居所,自他不出谷已经过了百年,如今这还是他头一次邀请这么多人做客。
简朴的木屋饱经风雨,门窗缠绕着绿藤,朵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迎风摇曳,为之增加一抹清新。窗前桂花满目金灿,浓郁飘香,前后都有开辟的土地,栽着不同药草,上架木栏,攀着开花葡萄藤,各种芬芳融合,变成极为美妙的味道,置身其中身轻如燕,飘飘悠然。
屋内坐着枫霁月林子华以及温煦,云燕飞不知所踪,待他师尊走后就匆匆离去,没有一点待客之道。
方才谷主感谢他们帮着云燕飞过云水境,谁知聊了没几句,他就带着舒望离开,说要郑重感谢。感谢什么他们不知道,只能干巴巴坐着面面相觑。
林子华嘴闲不住,偏偏好玩的云燕飞走了,能聊的舒望不在,给他剩下一个闷瓜温煦和如植物般的枫霁月,让他如坐针毡,万分不耐。
林子华望着舒望空了的座位,忽地想起她手上的伤,捡起被打断的怒火,质问温煦。
“小望到底为什么受伤了,你是怎么做的!竟然连妹妹都照顾不好?”
温煦莫名其妙:“我没有兄弟姐妹。”
“你年纪最大,一点没有大哥的架势,真是白瞎了一把年纪。”林子华站起来抱臂来回踱步,“早知如此我去了,我若去了她定然不会受伤。哎,姑娘家家的受伤了,多叫人心疼?温煦你真是一点不懂的怜香惜玉。”
“一把年纪”温煦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那是她自己弄的。”
林子华停下问:“什么自己弄的?”
“刀伤是她自己划的。”温煦说,“巴掌也是她自己抽的。”
林子华嘟嘟囔囔不可置信。
温煦盯着他说:“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子华说,“我怎么会知道她抽自己呢?”
“段家不是压制大水灾的人。”
林子华改了面色,朝旁边安静地枫霁月看了一眼,摇扇轻笑:“是,我早知道了。”
“什么时候?”温煦黑沉的眼眸浮现些许波动,冷淡道,“为什么不和我说。”
林子华稍有疲惫地笑了笑,表情神秘莫测,淡然道:“自然是我出生就知道了,要怎么和你说?”
*
舒望和云景行并肩而行,他们走在木屋后的深谷。周围花草繁荣,天晴日明,一片蔚蓝天空,干净的好似能将遍地颜色倒映,走在炫彩中,令舒望感觉到些许熟悉。
她遥望远方光景,看到了一座被草木包围的木屋,以叶为瓦,以藤为窗,融入一片绿色,十分隐蔽。
这里和她记忆中的青谷非常相似,和她的家也几乎一样。
云景行朝她望了一眼,笑着道:“要过去看看吗?”
屋内干净整洁,凝固在人未离的模样,布局和他们一家所住的青屋大差不差,不过更加紧凑狭窄,进入一览无遗。
舒望在屋内走动,好像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家,儿时的记忆在她目视一切中缓缓浮现,最终停滞在那张方桌。她伸手抚上去,隔着漫长的岁月触及到父亲的过往,以及他残存留下的温度,然而不过转瞬即逝,那些余温似是等着她的到来,很快就消失不见。
舒望怀念地看着,云景行在旁边同样怀念道:“你父亲一直就生活在这里,在这张桌前学习。当时他太执拗了,光想着自己身体强悍,以身试药草,时不时把自己搞个偏瘫,若非我离得近,他估计还要瘫好久。”
舒望不是不能想象那个模样,小时父亲常有这种时候,不过他常常会自己解决。那个青屋里,除了他自己会医术,年幼的她帮不上什么忙,况且她也并不喜欢。
于是她说:“之后爹爹就会自己解决了。”
“是吗,那就好。”云景行放心一笑。
她的容貌结合了父母两人之长,凡是认识他们两人的人,看见她同样会知道她是谁的孩子。舒望知晓云景行认出她是谁,也知道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她毫不担心眼前这位老人会将自己出卖。
她的笃定来源于父亲过去长久的思念,这样的一座山谷,一群家人,必定是对他极为呵护才令他置身于远方、改名换姓依旧念念不忘,时长挂记。
如舒望所想,云景行对她爱屋及乌,眼中的爱护不加掩饰,他同她讲了许多过去她不知晓的,父亲的故事。他说父亲在这里如何学习,如何执拗,又如何消失不见,然后他长长的叹息,既是颤抖又是希冀,小心地问她,问她的父亲现在如何。
舒望无法给予他期待的回应,望着他隐约有所察觉,但仍不信任的双眸,覆灭了他的希望。
“他死了。在我八岁时因病离世。”
云景行明知答案仍是备受打击,后退两步,挺拔脊背在那一瞬间弯曲,仿佛曾断裂的仙骨如今又折一次。
舒望扶着他,把他安置在那张干净的椅子上。
“是了,是了,碎了金丹活那么长,足够了。”云景行扶着心口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告知舒望还是说服自己。
过了许久,他把那份破碎的希望延续在舒望身上,他望着舒望的目光泛起细碎的光芒,关切地问:“你可有去处?若是没有,安顿在这里,外界太危险,落云谷定能护你。”
舒望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庇护,“父亲活下来亦不肯归,就是不愿牵连落云谷。我同样如此,多谢您的好意。”
云景行道:“五域屠魔计划不停止,段家更是嫉魔如仇,你大摇大摆岂不是明晃晃的危险?”
“他若直接来找我,才省得我返回一趟。”舒望道果断道,“父亲之仇我不能视而不见,我就是要搅了段家,我要亲手碎了段白的金丹将他杀死。”
云景行这才知晓段家闯入魔是她所做,无比惊愕,千言万语咽在她凌厉的双眸,起身问:“你是要像段家屠魔一样屠人?”
舒望见他神色严肃,眼底担忧,轻飘飘一笑,反问:“那样,我岂不是就成了第二个段家,第二个段白?我不过是有仇报仇罢了,旁的,无论是魔还是人都与我无关。”
云燕飞问:“你是哪一方?为人还是随魔?”
“我一定要做出选择么?”舒望不解地望着他,她的视线在这间熟悉的木屋游弋,定格在自己留有伤疤的右手,晦暗不明。
“即便我称之为人,我为魔出生这件事无法改变。若我随魔,同那些滥杀无辜的魔也不同。所谓选择我不要选,哪一方对我来说,都是父母给予的,无法舍弃的。倘若真的要选择,那我便是主动背弃自己的一部分,我为何要那样做?”
“我不会为了什么去丢弃自己,我没有那样宽广的心胸,亦没有邪恶的心思,我就只是人魔并存的我而已。”舒望握拳一笑,“这样能在两方游弋,岂不更是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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