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围观民众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悉知县令断案如神,今日官司,确是奇案,不知宰公如何裁决!小刘秀也紧拽母亲手臂,引颈长探,见前有人障,索性于人裆下钻过,终是站得堂前来。

刘钦躬身下得堂来,双眸犀利地紧盯被告,突然凛凛问道:“本官将你怀中婴儿置于堂前,你二人退后二十余步,待本官喊出一、二、三,谁将婴儿抢于怀中,婴儿自当归谁抱养,尔等可有异议?”只见被告庞氏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原告赵氏却思虑再三,最终也表示无有异议。

刘钦于庞氏怀中接过婴儿,将其轻轻置于案前蒲团之上,又疾步来到大堂门前,将围观民众喝叱后退,让出阶前地面,方吩咐妯娌二人分东西站位立于阶下。

妯娌二人于阶下站定,县令刘钦刚喊出个一字,但见嫂嫂庞氏目似鹰隼,紧咬牙关,躬身作俯冲状;然弟妹赵氏身体羸弱双目盈泪,四肢兀自颤栗不止。又听县令喊出二、三……二人皆飞扑向前。庞氏伸手卡住婴儿头颅,却见赵氏踉踉跄跄扑倒在地,挚手捞住婴儿腿足。撕扯其间,婴儿惊醒便大哭不止,嫂嫂为争得孩儿不惜狠扯婴儿头颅,一顿一顿地直逼赵氏松手,赵氏见状十分心疼,怕婴儿有亏,便缓缓松手,一下子瘫坐堂下,手足无措地掩面恸哭起来。

刘钦见状大惊失色,挥起惊堂木便直直摔于庞氏脚下,且怒指庞氏厉声叱喝道:“大胆刁妇,却为个人一己之私,竟致婴儿生死于不顾,恶毒心肠昭然若揭,朗朗乾坤,竟敢强抢他人之子,来人,将这刁妇缉拿归案!”

四皂卒得令疾飞身上前,夺过庞氏怀中婴儿,一边转身递与侧卧的赵氏,一边又折身将其嫂嫂七手八脚捆成了粽子,然后双手一扔,便随手抛掷在大堂案前。

赵氏悲切切坐起身来,将啼哭娇儿轻轻揽于自己怀中。婴儿正大声哭闹间,小手忽捞得母乳便拱来拱去。有女吏见状,赶忙上前将赵氏搀扶到隔间榻上。只见赵氏掩袖解怀,婴儿捞得饭食便大口吮吸,生怕被人抢了似的,“咕咚咕咚”,吞咽之声满堂皆闻。

围观民众那紧绷的心情总算有了些许宽慰,一个个如释重负,皆露出了一副舒缓欣慰的笑脸。

刘钦见状怒气稍消,折身坐回到济阳正堂,目光却森森直逼庞氏。待案上几人合计一番,县尉便离案走下堂来,用手指撩开庞氏的刘海,见庞氏一脸的惊慌失色,涕泗横流,便厉声呵斥道:“将刁妇庞氏拘押后堂,鞭笞三百,问其招是不招!”说罢,四皂卒一拥而上,将被告庞氏高高挚起。庞氏遂惊恐万状,忙仰起脖胫声嘶力竭哭怆道:“我招我招!”

原来庞氏乃洄曲亭坡刘人氏,因庞家三代单传屡受同村刘姓大族欺负,庞氏自小便养成个男丁性子,年交二八方嫁于临村祟岗一大户宋家。

宋氏有兄弟两人,老大宋良老二宋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庞氏同宋良婚后十年也无有子嗣,街坊邻舍便暗地称她“石娘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婆一看要绝户,便怂恿老大草拟休书。

一日夫妻百日恩,宋良自是不忍心,便拉宠氏遍寻名医,终是于去年孟夏怀了身孕。说也气人,老二媳妇过门一年便身怀六甲,父母兄弟自是高兴,然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庞氏在茅厕掉下的竟是死婴。庞氏欲哭无泪,只得一人将死婴埋于大枣树下。

庞氏怕公婆知晓不敢声张,夫君在外经商又不在身边,便只能掩被偷偷哭泣。三日后,弟妹赵氏宫开十指顺利产子,庞氏设身处地,思谋再三,便破釜沉舟,以抱侄儿玩耍为由,掠至自已房间便再不归还。

赵氏见索要婴儿无果,便哭哭啼啼将公公婆婆、宗亲邻舍一并叫来明辩是非。这可看傻了一帮闲人,妯娌二人皆哭哭啼啼互不相让,又都是十月怀胎,众所周知,二人又鸡说鸡有理,猴说猴有理,一时间孰是孰非,莫衷一是。俟兄弟二人经商归来,也是一筹莫展,最终两家僵持不下,不得不诉诸公堂,明辩是非。

刘钦听罢庞氏供词,也是唏嘘不已,便令洄曲亭游缴带仵作前去验看。游缴与仵作快马加鞭,奔袭到祟岗宋良家中,在茅厕近旁大枣树下果然挖出一带血包裹。仵作将包裹当堂呈供,又揖礼奏报:“启禀令君,果如庞氏所言,包裹在其大枣树下挖得,内有死婴、胎盘等。死婴皮肤暗紫发绀,确系胎死腹中。”

大伙一见证据确凿,民众不由群情激愤,谩骂声声不绝于耳。宋氏兄弟二人见势不不妙,忙又扑通跪倒于地,苦苦哀求道:“事出无奈,情有可原,万乞宰公从轻发落!”

刘钦一见此情反没了主意,便神情郁郁望向了赵氏,赵氏自知县令之意,急忙行一肃拜之礼道:“民女赵氏诚乞宰公,姒嫂年逾而立尚无子嗣,家族又逼,实天公造化弄人耳。姒嫂虽有小错,尚不及罪,诚乞宰公怜悯一二。我儿自有两兄弟妯娌共同抚养,所有罪愆,我两家共同担承!”

刘钦见原告赵氏识大体明大理,贤淑德善,一时也张口无语,便同县丞、县尉一同近身合议。案结一出,便由县丞李信将案牍置于庞氏跟前,待庞氏画押具结后,县令刘钦便当堂宣判:“被告庞氏夺子一案具结如下:人证物证无一不全,被告庞氏夺子属实。因原告顾念兄弟之谊,开情原宥,特从轻发落,择判女徒宠氏仨月顾山之刑。宠氏罪名已定,今放逐归家,可不亲服劳役砍伐木材,但令其一月出钱三百,以雇人也。退堂--”

有两皂卒上前解去庞氏绳索,庞氏若噩梦初醒,兀自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向公堂与弟妹行肃拜之礼。赵氏见状忙上前搀起嫂嫂,又抻帕帮嫂嫂拂去面上之泪,宠氏不由摇首蓄泪,悔恨交加,上前便接过婴儿搂于怀中,亲昵之情溢于言表。堂下的看客见案结称心,里里外外顿时捬操踊跃,掌声雷动,惊得檐下那一群出窝的燕子若箭梭般冲向九霄,隐匿于晚霞泛起的光圈儿里。

小刘秀于人群中听得大伙对父翁巧判奇案赞叹不绝,浑身不禁好一阵傲骄。那个时侯,自己心里便暗暗下了决心,长大后也要像父翁那样,做一个合格称职的一方县尊,为民做主,匡扶正义,打造出一个清平世界来。

后来,小刘秀便随母亲回到了后花园济阳宫中,玩耍间见母亲炖罢餔肉,便偎于母亲身旁天真无邪地问:“阿母阿母,今日这案子太过简单,若再有疑案,叫秀儿也坐一坐正堂,可好?”樊娴都见孩子自吹自擂,大言不惭,便柔声责备道:“孺子小小年纪,便出口狂言,甚是可恶。一言一行如同断案,小心谨慎,明察秋毫,切忌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小刘秀不以为然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信了。”

“孺子狂妄!”父亲刘钦于阶前听得真切,方迈进后寝,便吓得刘秀忙扑倒在阿母怀中。刘钦于后寝蹀踱两步,忆起秀儿生辰腊月初六,未及五岁,正值懵懂之即,竟有了存忆思辩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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