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37年冬,大雪飘落。在这隆冬时节,身处江淮的蒙古将领口温不花和察罕二人陷入了极度的苦恼中。

眼看着西路军攻陷了成都,东路军拿下了襄阳,唯独他们所统率的东路军,在淮西被宋军守将李述打得弃甲抛戈,狼狈而逃。

在二人商议下,口温不花领兵东进攻打黄州(湖北黄冈)牵制京湖援军,而察罕则领兵继续攻打安丰军(安徽寿县)以报去年战败之耻。

大雪在飘落,寒风在肆虐,躁动中的蒙古东路军以必取之势向安丰城袭来。

此时,安丰城守将依旧是蒙古去年的老对手李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蒙古志在必得势必要踏平城池,血洗安丰城。出场之时,双方帅连个照面都没打,上来就是一场“炮战”!

重器在手,蒙古军上来就是一阵石头狂抛,如无数雨点般密集的石头被扔进了安丰城内,给宋军一顿迎面痛击。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尽管蒙古攻势猛烈,守将李述迅速出击,在城内的宋军以远射程的“三弓弩”、“神臂弓”与蒙古军对射,始终坚守待援。

虽说淮西军被口温不花牵制在黄州,无法抽身。但是江淮始终是南宋的京畿要地,朝廷可是布了重兵把守,所以处在淮东的援军很快抵达安丰军。

其中有两路兵马前来援救,一个是吕文德,此人是池州都统制,一个是余玠,此时屯兵在江苏盱眙。

此二人初入军旅,名气虽不及名将宗政陵和李述,在南宋诸多边防将领中也不出众。但日后的吕文德和余玠,却能在这乱世中起到独撑一方军政的霸绩,成为与宗政陵和李述齐名的人物,实力不容小觑。

在李述激战蒙古军之时,吕文德率军杀到安丰城外,引兵进城与李述会合。余玠也由盱眙引兵西进,逼近安丰军外围的蒙古军,此时的蒙古已经处在宋军的内外夹击之下。

数次强攻仍不得手,小小的安丰弹丸小城,在蒙古眼里开始渐渐变得高大起来。倘若此时退兵而去,对于骄傲自满的蒙古来说,他们无法再次承受这个奇耻大辱。

得到吕文德的支援,安丰军上上下下士气大振。此时李述率军杀出城门与城外的蒙古军血战,后方的余玠也下达突袭令两军内外夹攻,合击蒙古。

战至此时,安丰军已被围困三月之久,冲出城外的宋军将这三个多月的怒气,全部凝聚在手中的三尺刀锋上,将满腔的怒气尽情宣泄。而城外的蒙古军在历时三年的战争中,又见识到宋军的坚韧顽强,他们大败而逃。随后李述大开城门,全军追击,一路掩杀。

雪夜月黑,宿雁惊飞,敌人夜间借月色的掩护仓皇遁逃。李述则在后头领兵追击,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虽然不过片刻,刹那间弓刀上却落满了晶莹雪花,遮掩了武器的寒光。

青山遥远迷蒙,李将军跋涉艰辛雪夜追击敌军,将敌军将领全部斩杀。

大雪满天地,将军得胜还。

夜深知雪重,将士奔走散。

李将军确定敌军已经全部歼灭后才发现自己和将士们走散了,他原路返回寻找一班将士,除了雪地上的印迹,人马皆无所见。

大雪纷飞,雪花凝结成冰压倒了树枝。

李将军骑着千里马在雪夜里奔走,始终找不到出路,到最后人马疲乏,他索性下地牵马夜行。

大雪北风催,家家贫白屋。

那匹枣红色大马,止不住朝天咴咴嘶鸣。疲惫的烈马,再也无法承受这刺骨的寒风。

马行千里,疲于奔命。人累如山,倦于劳形。

在这雪地里奔走多久了?他已经忘了时辰,好像很久了。又冷又累,千里马精疲力竭,他疲劳不堪。

他身经百战没有毙命于沙场,到头来却要困死在这雪夜里?

难道是天意?

不,不是这样的。

虽然这场战役取胜了,然真正的宋蒙之战才刚刚开始,只要一天没把蒙古人赶尽杀绝,他决不能死去。就抱着这样的一个念想,他忍受饥饿寒冷,举步维艰吃力地在雪地中寻找出路。

这时,他听见远处传来狗叫声,太好了,前面有村庄。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借着月色他依稀看见有户人家的门檐下高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灯笼随风摇曳,红色的光芒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弥漫开来,璀璨而美好。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夜间的红灯笼居然是这样的光彩夺目,魅力无穷。那迎风飘摇的灯笼像两只手正招引着他前去。

而茅屋里的主人此时正在床上打坐,直到听见狗吠声不止,赶紧从卧榻上起身。她先是来到另一间屋子外侧耳倾听,里面的呼吸声平而稳,父亲正在熟睡中。

大风在呼啸着,不对,风声中夹杂着马儿的嘶鸣声。她马上走到堂屋,燃起蜡烛,然后走到大门前。

大门是闩上的,但门外有声音,她拉开门闩,打开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夹着大片的雪花对她迎面扑来,她退后一步,猛然呆住了。门外,一员大将倚门而立,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地站在屋檐下,一对锐利的眼光向她注视着。

她愣住了。

正是南北东西处,茫茫万古尘。

关河无尽处,风雪有行人。

他也愣住了,想不到这破旧的茅屋里居然有这样一个容貌绝世,秀美若仙的绝世佳人。

茅屋还堪赋,桃源自可寻。

寒风向她袭来,而他早被风雪冻得毫无知觉了,空气好像凝固了,世间的一切仿佛被冰封了似的,谁都没有说话。

“你是?李将军?”半晌,她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你认得我?”李述感到奇怪。

“是的,久仰大名。”

“那太好了,小姐,我能请求在这儿借住一夜吗?”他礼貌的问。“可能有点唐突,我与部下走散了,预备要回安丰城,没想到遇到这场大雪,我迷路了。不知你父亲在不在家?我可以借住一夜吗?”他耐心地解释着,盔帽和肩上的铠甲积满了雪,每说一句话,嘴里的热气就在空中凝成一团白雾。

雪溪提着灯笼依旧挡在门前,如果是往常,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风雪中的客人,而收容一个陌生人对她来说没有不便。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父亲病得很严重,她实在没有精力去收留一个陌生人,因为她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全。“对不起,我父亲病了。你想借住的话,向北再走五里路,那儿有一个农庄非常安全,他们一定会欢迎你的。”

李述望了望她,说:“请原谅,我已经和风雪奋斗了大半夜,实在没有勇气再去走那五里路。”

雪溪说:“也请原谅,今晚确实不便留你!”

这时,父亲苍老的声音传来了:“雪溪呀,请客人进来。”

家中有男人就好,只要有男人在,一切就方便多了。李述不理会雪溪的反对,一脚跨进门槛,反手关上大门,一面脱下盔帽,抖落上面的雪对她说:“我能见见刚才说话的那位老先生吗?”

父亲又在里面喊了:“雪溪,到底是谁来了?”

“是李将军来了。”

“哦,风雪下得紧,让他进来歇一会儿吧!”

“好的。”雪溪把李述带进了堂屋,把灯笼挂在墙上,对他说:“请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煮点茶。”

李述:“我能拜见令尊吗?”

雪溪:可以的,不过我先给你生个火,你的铠甲已经被雪水湿透了。

虽然他极力克制着,但他仍然禁不住地在发抖,他的嘴唇已冻紫了,经屋里暖气一烘而骤然溶化的雪水正沿着铠甲滴下来。

雪溪一语不发的走进客房,找来一件厚棉袄给李述说:脱下你的湿衣服,换上这件干爽的。

说完她给炉子里加上红炭,炭火赤红,屋里非常暖和。

他问道: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何,叫雪溪,冰雪的雪,溪水的溪。”

李述:谢谢你何小姐!

雪溪:别客气,应该的。

李述:对了,我的马还拴在门外,如果你有院子,我想把它牵进来,外面实在太冷了。

“我去牵吧,你把衣服换了,这样身子会暖和一点。”雪溪转身出门,把马牵进后院,再去厨房生火烧水,然后端着茶壶到堂屋对李述说:“这是姜茶,你喝一些驱寒,要是还觉得冷,衣柜里有件披风,是几天前的猎人留下的。”

李述:你经常收留客人?

雪溪:是的,大多是迷路的人。

李述:我以为你很排斥外人?

雪溪:当然不是,相反的我很愿意帮助别人,只是今晚例外。

李述问道:好吧,这村子叫什么?

雪溪:梅花溪。

李述:梅花溪?我自认对安丰城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怎么没听过有叫梅花溪的村子呢?

雪溪:这个地方梅花繁多因此而得名,是旧地名了。

李述:哦原来如此。对了,我想见见你的父亲。

雪溪:好的,随我来。

来到房门前,雪溪轻轻敲门,里面并没有回应:“他睡着了。我带你去客房休息吧,客房更暖和,你也饿了,我去准备些吃的。”

“何小姐,谢谢你!”

雪溪微微一笑说:“无需客气。”说完她轻快的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李述打量房间,从屋里的一切物件上看,这房子已经存在许多年了,一切的一切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古老而柔美,经过岁月的洗礼,斑驳的墙上刻画的是年迈的裂痕。

书柜占据房间一大半,大多是医书,看得出来这里原本是一间清新雅致的书房,可能是借宿的人太多,而改造成了客房。

墙上挂着一幅南海白衣观音像,庄严慈悲,形态自然。书桌上的香炉雕工精湛,造型美观大方,香炉里燃着檀香,气味温和隽永,淡雅舒适。

人对香气的喜好是一种自然的本性。具有芳香气味的树脂香料进入人们的生活开始,就成了沟通人神、敬奉先祖的物质载体和精神媒介,香气具有怡情养性、启迪才思的妙用,更是祛秽致洁、养生疗疾、祛疫辟瘟的良药。

四大名香中,以沉香为首,以龙涎香为贵。而檀香以其沉稳而含蓄的香韵恰合释家的精神意蕴,坐禅诵经、行居起坐,皆与它如影随形,后人常说“檀为佛使,佛伴檀行”。

突然间,他好像看见香炉里散出的烟气越来越浓,烟气在香炉上盘旋缭绕,久久不去,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而此时墙上的白衣观音像无故自落,李述走过去拾画。

这时敲门声起,雪溪端来稀粥和烤红薯,一进门,她就注意到香炉冒烟和画像的异样。

她将食物放在小桌上,说:乡野人家没有好东西招待客人,粗粮稀粥,请不要介意。

李述将画挂好后说:雪夜里有地方取暖,有食物裹腹,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雪溪:只是,希望将军趁热吃,然后尽快离开。

李述:你急着赶我走是为什么呢?姑娘我并非执意强留,而是外面风雪载途,实在举步难行。

雪溪:无需担心,由我带路保你畅行无阻。

李述:你不欢迎我?

雪溪:怎么会呢,换做以前,我欢迎之至,只是今晚父亲病了,我无暇顾及来客,还请你见谅。

李述: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求,我也不便强留了。

雪溪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递给李述说:这个荷包给你随身携带,记住,天明以前都不要离身,它能保佑你平安离开这里。

李述:这个荷包能够抵御风雪吗?

雪溪:可以。

李述:听你的语气你驱赶我的理由并非是你父亲生病的缘故,而是其他原因,是什么原因你不妨对我直言。

雪溪:没有原因。

李述:你并非傲慢无礼的人,一定有事,你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忙。

雪溪:你帮不了的。

李述:怎么会呢,你都没有对我说明缘由,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雪溪:你能帮我的就是尽早离开这里。你赶快吃吧。

李述觉得一切都很离奇,雪夜迷路,茅屋投宿,这村里明明还有许多人家,可他偏偏跑来这家,还数次被驱赶,她不欢迎他,大可以把他丢给附近的邻居招待,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让他离开这里到邻村去,借口是,父亲病重。

照理说,一般的寻常百姓家中没有男子,是不会收留陌生男子留宿的,一来避嫌,二来安全,因为不知道迎来的客人是不是歹徒匪类。不过她似乎没有这样的顾忌,从她的话来说,经常有迷路的客人,也就是说只要是上门的求宿的人她都照单全收,且来者不拒。

但她今晚就是不愿意收留他,理由是父亲病了。这算什么理由?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知道他姓李,她究竟是从何处知道的?

关于这一点实在奇怪。

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李述身子渐渐回暖,吃了食物后,他的体力精力都得到了恢复。

这时隔壁屋子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接着听见雪溪说:您喝点水。

渐渐地,老人似乎平静了下来:我没事了,你赶紧护送他离开。

雪溪:嗯。

不久雪溪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李述正站在门外看着她: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雪溪不答反说:将军还是快离开这里吧,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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