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村的客栈内,经过多日的舟车劳顿,管家车队的大部分人已经就寝休息了,客栈内显得十分安静,只有下人还在打理关门前的一些琐事。
在管依依的客房里,空间被无声撕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人。
岁彦走出来后顺手给房间内布下了禁制,管依依则是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岁彦忙完手上的事情。
岁彦确认好布置无误,才坐在了管依依对面。
“管小姐。”
“岁城主。”
两人好整以暇地打了个招呼。
“哈哈。”岁彦扫过房间,不经意地说道,“管小姐大晚上不待在房间歇息,跑乌漆嘛黑的野外做什么?要不是岁某恰好也在户外赏月,捎带了管小姐一程,不然怕是会碰上心怀不轨的歹人啊。”
管依依笑着说,“岁城主无非是想问依依,是否知道钱穆文的身份吧。”
岁彦眼珠子一转。其实他知道管依依同今晚在野外厮杀的两人关系不大,不然他就不会带管依依离开,而是直接在她面前就兴师问罪,或许还能趁乱套出些情报。
说到底,赫连羽直和钱家打生打死结果如何他还真不是特别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动机。
赫连羽直为什么会突然对钱穆文动手?实在太过蹊跷。
如果钱家身份暴露,赫连羽直指挥部下将人擒获,何必大费周章引人到野外杀害。比起暴露的可能,这更像是私人恩怨。
难不成钱家的小子得罪人家了?看不出赫连羽直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的杀胚啊。
奇也怪哉,一通分析来下,钱家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岁彦还是试着敲打对方,没想到竟是被对方直接点破。
“我当然知道。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管依依干脆地承认了。“其实一开始我还不确定,但是当我想通过总武塾内部的暗信贩子查钱穆文身份时,立刻就收到了来自暗信贩子的警告。在那时我便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冷哼一声,“岁城主就这么忌惮我一个弱女子,真是太抬举我了。”
“哦,竟有此事,我全然不知啊。”岁彦面露疑色地看着管依依,“难道小姐曾见过钱穆文?”
管依依冷漠地看着岁彦的表演,“我已经决定了要开诚布公地同城主交谈,希望城主也拿出相应的诚意来,不要再这般儿戏。”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怒意。
岁彦却没有接管依依的话,反倒是接着问道,“那,赫连将军是受到了小姐的指使,所以才?”
“非也。”管依依眼神一凝,立刻摇头道,“钱穆文一家的身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赫连将军此举我也捉摸不透缘由。”
岁彦婆娑着下巴,“解释不通啊,还有那位追赶赫连将军而走的神秘人……连我都看不出虚实。这个神秘人,难道就是管家的后手?”
管依依还是摇头,“至少我不知道这号人的存在,之人没有协助赫连将军,也没有对那钱家的老头下死手,只是令其昏厥了过去,于情于理都不会是我管家人手。倒是有可能是岁城主的后手吧。岁城主这贼喊捉贼的本领,倒是炉火纯青。”
岁彦眉头一挑,“这人我可不认识。”
“哼。”管依依冷哼一声,看来岁彦是不准备承认了,不过他转念一想,那个神秘人或许的确不是岁彦的手下,但是不是岁氏的人就不好说了。
两人都邹起了眉头,如果既不是管家,也不是岁氏,那会是哪一方?是皇族控制的势力?还是……南虔以外的势力?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现在岁彦要应对起来都很麻烦就是了。
“既然都不是我们两方的人手,那势必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插手青峰城的争斗了。”管依依沉声道,“这人应该是第一次现身吧?”
岁彦点头,“或许是的。”
管依依看着岁彦这副模样就知道对方不准备再多透露这方面的信息给她,不过也无妨,她今晚的目的本就不在那人身上。
管依依接着说道,“我看那赫连将军平日里也有些不对劲,可能早就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如今失踪了或许叛逃了也说不定。明日我便会借口折返青峰城,到时岁城主还要配合我一二。”
岁彦被管依依所说弄得有些摸不清头绪,“小姐这是……何意?”毕竟出了这么大一个事,管家人在岁氏的地盘上对一个质子动手,而且那个管家人还是太尉的亲军统领。
现在他还不知道赫连羽直到底什么情况,如果是失踪了,管家势必会向岁氏发难,自己必然会被岁氏的掌事治一个管理不严的罪名,这些就已经可够他喝一壶的;如果没失踪,到时候跑出来把屎盆子扣他岁彦头上,他一样是裤裆糊黄泥,说都说不清。
但管依依这番话却是直接把责任的大头都揽在了管家人自己身上。
岁彦一愣,难不成这真是管家内部的问题?不对,其实他可以肯定那人绝不是管家之人,而且同样也不是岁氏的人手,甚至不属于着南虔的任何一股势力,包括皇室。他眯着眼,在心中推演起来,但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管依依不知道在她还在做博弈的时候,岁彦已经把目光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岁彦摇了摇头,不在继续推演这人的身份,因为他此时要考虑的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钱家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还好,岁彦还有亡羊补牢的余地,但面前之人是当朝太尉的独女,她知道了就意味着管家马上也会知道了,虽然管依依现在说自己没有将钱家人的情报上报给管家,但他怎么能去赌一个小丫头片子说的话?
管依依也不是什么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了,兹事体大,总有一天钱家人在青峰城的消息会被管家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岁彦是很想阻止这件事发生的,但他要怎么阻止?总不能……
一想到这里岁彦就有些抓狂。
他开始在脑海中翻阅岁氏历史上是否出现过此类严重的泄密事故,是否有先例可以让他印证一下自己未来所面临的指控,至少也要有一番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吧!但从他这微微发青的脸色不难看出,岁彦似乎没有在脑中找到相关的记载。
岁彦叹出一口气,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受到家族掌事严厉处罚的悲惨历史了。
察觉到岁彦好像在考虑事情,一直沉默着,于是管依依只好率先开口。
“其实依依早就想单独见城主一面,可惜迟迟没有机会。”管依依发现面前男子在听到自己的言语后,好似突然轻松了许多。
岁彦抬起头,却并没有接着管依依的话头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管小姐今晚不会只是去看月亮的吧?”
“岁城主今晚也不只是在随意溜达吧,而且看到钱芝禾现身,城主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岁彦轻笑一声,“钱穆文被带走了,做姐姐的不放心,出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我有什么好意外的,要说让我意外的还得是管小姐。”
“小姐现在给我的印象和上次在一脂轩所见可是大为不同,想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岁彦插着手,“小姐说要找岁某单独聊聊,是所谓何事?”
管依依没有接话,而是伸手开始解开自己的前襟,露出了白腻的胸口。
岁彦被眼前女子的行为吓得不轻,连忙撇过头去不敢看那片泄露的春色,“管小姐这是作甚?!岁某可不是那种人!”
管依依不动声色地看了岁彦一眼,不知此时的她是否在心中咒骂岁彦的做作姿态,不过她手中动作并未停止,直到露出了左胸口上那块特殊的青色印记。她说道,“那晚我的的确确不曾知晓发生了何事,但是从后来身体产生的异样我也能猜到一些。”
“你所说的就是这个吧。”管依依毫不掩饰地将自己胸口的印记展示给了岁彦,她知道,在青峰城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这位城主的耳目,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如此扎眼的身份。
岁彦终于还是把眼神挪到了少女白皙的胸口上。
那是一朵青色的花。
“这是?”岁彦面色凝重,那晚他亲身领教过这枚纹神的非凡玄奥,只是时至今日他也没能得到这枚纹神的任何线索。或许这就是管家能够与岁氏分庭抗礼无数岁月的秘密?
纹神的确是与根本法一同觉醒的不假,但并非一定是在四境才会觉醒,这世上存在一些能够提前觉醒根本法的秘术,甚至是提前到刚刚出生的婴儿时期。毕竟根本法的修行与修士本人的成长息息相关,愈早以纹神温养根本法,对根本法的修行愈有裨益。而以在心口成纹的觉醒秘术,最为极端,不但必须是出生七天内的婴儿,而且秘术觉醒的过程要持续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的每个时辰都需一滴精兽的心头血喂养,这精兽的心头血还必须是刚刚斩杀取得的才有用。一共五百八十八头各异精兽啊,还得是现杀的,这对南虔来说都有些吃力。况且这些精血都需要被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汲取,可想而知这过程中的痛苦。
这便是岁彦知晓的「明心见性」。
很难想象管依依是怎么撑下来的,所以岁彦在见到这枚心口纹神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小丫头受了多少苦”。
要知道管依依可是太尉的独女,说不出是管蛮子对自己女儿太好还是太狠,但至少他明白管家人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让小女孩觉醒一道纹神,必定是有大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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