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赶到女儿夏小慧的小学门口,学生们都已经走光了。大铁门正要缓缓地关上。

“等一等,大爷。我还没接我女儿呢。”朱槿冲过去,拍着门说。

“早就放学了,学生们都走完了。”传达室大爷朝朱槿张望了一眼说。

“不会的,我爱人出差去了,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我不来接孩子,孩子是不会自己走的。”朱槿肯定地说。

“学生不走完,我也是不会关门的,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大爷有点不满了。

“大爷,今天我们医院有特殊情况,所以来晚了。您让我进教室去看一看,可能孩子在教室里等我。”朱槿恳切地说。

“不可能,刚才我还进去查过一遍,教室里早就没有人了。”大爷不容置疑地回答。

“您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又怎么样呢?如果真没有,我再出来也不晚啊。”朱槿说。

“你这个家长,迟到这么长时间不检讨自己,还和我胡搅蛮缠。我是看大门的,要遵守学校规定,我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大爷不客气地说。

大爷用力地把铁门关上。朱槿又拍了几下铁门,大爷居然毫不理会,自己走回传达室去了。

朱槿又气又急,掏出手机给爱人打电话。

嘟嘟——嘟嘟——,电话铃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听了。

朱槿迫不及待地对着电话说:“喂,夏东河,我到学校接小慧来了,孩子没接到,人家还不让我进去找人啊,怎么办?”

“现在都几点了,你才想起小慧?”电话里的声音却很冷静。

“夏东河,你知道小慧在哪里吗,哎呀,我真是急死了。”脱掉护士服,恢复普通家长身份的朱槿,有着和那个理智冷静风格的护士长截然不同的一面。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你这个人哪,我都不用听你解释,一定又是医院里出现了紧急情况,不是病人的事情就是病人家属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家人放在心上?”夏东河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然后可以把平时郁积的不满发泄出来。

“好了好了,这时候你就别和我讲道理了,我现在着急要找小慧,她不会自己回去吧?她一个人不会坐车呀。”朱槿越想越害怕了。

“你呀,你都多久没接孩子上下学了。小慧早就自己学会坐公交车了!行了,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吧。你自己回去吧,小慧我已经让我妹接走了。”夏东河这会儿才慢慢悠悠地说出这番话。

“那你早告诉我一声啊,你要吓死我啊!”朱槿有点埋怨的语气。

“你啊,你就关心医院的事情,我们爷俩指望不上你。”夏东河本想听到朱槿忙着道歉的话,结果他显然是失望了。

“唉喂喂,你......”,朱槿还想说点什么,夏东河却默默地挂了电话。

朱槿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本来凉凉去世的事情,已经让她心情很糟糕了,家里的事又搞得乱糟糟的。

她不是一个木头人,最近,夏东河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他的情绪有时候不自觉地影响到了小慧。孩子有意无意地带出话,说妈妈既然不喜欢她,就把医院的小病人当自己孩子好了。

朱槿问过小慧,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是我亲生的孩子,难道我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吗?

小慧反问说,那别人的妈妈都陪孩子写作业,你怎么从来不陪呢?别人的妈妈都带孩子去游乐园玩,你为什么总要加班呢?你给医院的小病人买衣服,还把我的小人书和玩具都送给小病人,这不是喜欢别人是什么?

朱槿一下子被小慧问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检讨自己,说等妈妈一有空就一定陪小慧。

小慧像个大人一样说了一句话,当时把朱槿听得张口结舌,对,孩子就是用夏东河一模一样的语气,说不指望她。

朱槿在校门口徘徊了一会,竟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人的精力的确是有限的,她一心扑到了工作上去,生活上就变得随意和马虎,有时候还搞得慌乱。她很自责,别人可以家庭事业两不耽误,为什么她却总是力不从心?或许是因为夏东河太好了,大事小情都包揽过去,她因此产生了严重的依赖思想?

朱槿想,不行,这样是不行的。怎么处理好事业和家庭的关系?以后要好好地学会平衡。毕竟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她不应该错过她生命中的重要阶段。

可是,医院里的工作也让她放不下啊,这八年来她已经有了某种强迫症,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工作要么不做,要做就尽力做到最好。

不想了,不能把工作带回家。现在就想女儿的事!朱槿掏出手机,刚想拨打电话,一个手上拿着传单的人向朱槿走来,她满脸堆笑,语气殷勤地说:“要请家教吗?选择我们不凡家教中心怎么样?”

朱槿冲她有礼貌地摆摆手,表示不需要。那女人却不肯轻易放弃,喋喋不休地说:“我知道你们家长都很忙,人哪有三头六臂啊,就把孩子交给我们,包你满意!我们的教室很宽敞,老师都是高薪聘请的特级教师,教学质量那是没得说.....”

朱槿只能一边走,一边回绝:“不,我不找家教。”

那人还像牛皮糖一样地黏着朱槿,嘴就更加甜了:“姐,一看您就是成功人士,成功的人都没时间管孩子,我们帮您教育孩子。”

朱槿只能快步穿过马路,才摆脱了那个絮叨的女人。

她又重新掏出手机,拨打刚才的那个电话号码。

“喂,妹子,小慧到你那儿去了?我现在过来接她吧。”朱槿对着手机说。

“别,你不用过来了,孩子吃了饭要做功课,做完功课就早点睡觉。等你来接,搞得孩子吃不好,学习不好,还搞得她睡不好。别来了,啊?”小姑子却在电话里给朱槿泼了一盆凉水。

公交车开过来了,车门玻璃上映出她落寞的身影。她想,还是坐公交车回家吧。

车上乘客很多,朱槿挤上车,通道上都挤挤挨挨地站着人。司机刚要关车门的时候,有个长头发的人跑来,嘴里一直高声喊着:“等一等,还有人要上车!”

那人一个箭步跨上车,朝投币箱里丢下两个硬币,就顺着通道往里挤。朱槿朝他看了一眼,原来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还披着一头披肩发,也不嫌麻烦,朱槿心想。

“挤什么挤,没有座位了啊?”长发男抱怨地说,“好多站呢。”

他的目光在车厢里扫视,然后向车厢中部靠近车门的座位挤去。

“你站起来,让我坐吧,我身体不好。”长发男对座位上的一个小伙子说。

小伙子白了长发男一眼,说:“凭什么啊?”

“我和你说我身体不好,你就献个爱心吧。”长发男说。

“我看你有病!”小伙子就是不让座。

“对了,我就是有病,我有艾滋病!”长发男恶狠狠地说。

车厢里的人一听这话,全都吃惊地看向长发男,有的乘客下意识地往边上靠。

“啊...艾滋...你开玩笑...”小伙子也有点感到害怕了。

“我就是艾滋病,你离我远一点,传染给你,你就死定了!”长发男凶狠地用手指指别人,说:“还有你们,你们不怕我传染给你们吗?”

车厢里立刻像炸了窝一样,乘客们慌乱地站起来跑。乘客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往车厢前面挤,一拨人往车厢后面靠。中间的座位一下子就空出了很多个。

长发男神气活现地坐了下来,看到别人害怕的眼神,他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只有朱槿保持着镇静,看到他张狂的样子,朱槿心里来了气。

凭着在艾滋病科工作的经历,她对艾滋病人的状况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从外表上,无法看出是不是患病,但是从心理上来说,十有八九的病人都是对自己的病情严加保密的。他们害怕别人知道了以后开始歧视他们,有些病人连家人和朋友都选择远离他们。而这个长发男,还公然叫嚷自己就是艾滋病人,这也太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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