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知道!”田田摇着头说。
“我们去找护士吧。”肖菲说。
“保洁,保洁,你快过来!”她们俩听到有人站在卫生间门口在喊。肖菲看见就是刚才碰到的阿敏妈在叫。
田田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唉,来了。”
肖菲一听,连忙提醒田田:“你不是不干了吗?”
田田说:“那也得等护士长找好替换的人呀。你陪我过去吧。”
肖菲心里有点害怕,还是硬着头皮说:“好。”
阿敏妈看到她们走来,哀求地说:“你们帮我进去找找阿敏好不好?”
肖菲问:“你怎么不自己进去找?”
阿敏妈说:“要不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三个人走进卫生间,看见地上果然有一滩血。
她们的目光顺着血迹往里看,竟然看到一个人站在靠窗洗手池旁边割腕。水龙头里肆无忌惮地淌着水,鲜血顺着她的手滴下来,滴到已经往外溢出的水里,红色的混合液体又流到地上。
“阿敏,阿敏,你不要,不要割腕!”阿敏妈嘴里尖叫着,身子却在往后退。谁都知道艾滋病人的血液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即便那是她女儿。
地上的红色液体像水蛇一样蜿蜒流淌过来。
肖菲和田田也本能地往后退。
肖菲回头一看,阿敏妈已经站到很远的地方了。
“你快去找医生护士!”肖菲悄声地对田田说。
田田紧张地问:“你呢?”
肖菲使了个眼色,田田会意,马上转身走。
肖菲深呼吸,然后放低声调,用轻柔的语气说:“阿敏,我叫肖菲。我们可以谈谈吗?”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看着手腕的阿敏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神寒光闪闪,令肖菲不寒而栗。肖菲的嘴唇轻轻地颤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敏手腕上的血凝固住了一些,她又想用刀割开伤口。
“你那种方法太漫长太痛苦了,你何必呢!”肖菲急忙对阿敏说。
“你懂什么!不用你管!”阿敏凶巴巴地说。
“我怎么不懂?我就是怕痛,所以上次我是打算跳楼的,不过我被人救下来了。”肖菲说。
“你也自杀过?”阿敏听到肖菲这样说,仿佛找到了同伴一样。
“是啊,还好被人救下来了。现在回想起来挺可怕的,要是用那种方式告别世界,我连一个完整的尸体都不剩下了。”肖菲说。
阿敏显然对肖菲的说法感兴趣了,她问:“跳楼要从那么高落下,我不敢的,我恐高。”阿敏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说人摔下去,砸到地上,脸就砸平了。你真蠢!”
肖菲说:“你比我聪明?我看你才傻,用刀活活地割自己,这在古代那叫处以极刑,知道吗?而且,这种方法太慢了。你知道一个人要把血放光需要多长时间?”
阿敏好奇地问:“你说要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杀猪的人要花好几个小时给猪放血呢!按照这个时间算,你还得熬好几个小时啊?我想想都替你疼。”肖菲摇着头说。
肖菲的话有点触动阿敏了,她捂住伤口,疼痛的感觉此时已经慢慢传递到了她的大脑。
“那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我一天都不想活了!”阿敏问。
“我理解你,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你为什么想死?你妈妈刚才找你都急死了。”
“别提她,她嫌弃我,巴不得我死呢。我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小狗!”阿敏气呼呼地说。
“小狗,你养了小狗?”肖菲突然觉得找到了一个重点,她说,“我猜,你的小狗叫小敏。”
“你怎么知道的?”阿敏奇怪地看着肖菲。
“因为刚才有一只小狗一直跟着你妈,你妈着急找你就嫌它麻烦,后来等她再转回来的时候,那只狗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肖菲编了一个谎话。
“她把我的小狗送人了?送给谁了!”阿敏着急地说,“别人会不会照顾小敏?”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问你妈呀!”肖菲说。
“阿敏——阿敏,你别做傻事呀!妈妈哪里做得不对,你就批评我,哦不,你可以骂我打我,就是千万别自杀呀!”阿敏的妈妈慢慢地靠近。
“你把我的小狗弄哪儿去了?”阿敏急切地问。
“我...没有...”阿敏的妈妈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看向肖菲,眼神在求助。
“唉,你都要死的人了,惦记一只小狗干嘛。送给谁关你什么事?小狗送人,人家会不会虐待它又关你什么事!”肖菲说。
阿敏妈急得拼命向肖菲眨巴眼睛,她害怕肖菲的话激怒阿敏。
奇怪的是,阿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着急地追问肖菲,“你刚才说我的小狗会被人虐待?”
“那可说不准。”肖菲说,“你自己又不管它的死活。”
“不,不行,我不能不管小敏,它从刚出生我就养着它了,它是我用米汤喂大的。晚上睡觉,我睡床上,它睡床边的地下。我们从来不会分离。”
肖菲笑了一下,说:“你自杀了,你们就彻底分离了。”
肖菲转过身往外走。
阿敏的妈妈急了,说:“哎呀,你不能那样说的呀!你要害我女儿,我和你没完!”
“她没有害我,是她点醒了我,小敏需要我,我不能死!”阿敏手里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她跟着肖菲往卫生间的门边走。
这时,田田领着朱槿以及一群人跑来了。
两个穿防护服的护士快速地帮助阿敏简单止血,然后把她抬到推车上推走。阿敏妈急急地跟在推车后边走。
朱槿叮嘱张雯:“要看紧点。联系心理科进行心理治疗。”
张雯对一个护士嘱咐几句,那护士往电梯方向走去。其他人继续推着阿敏走。
田田紧张地拉过肖菲,问:“肖菲,你刚才是怎么说服她的?”
“你没有经验,我有啊。”肖菲说。
朱槿对她们俩说:“你们俩别说话了,快去消毒室,找护士帮着消毒。”
“没事。”肖菲说。田田硬拉着她走。
朱槿看到卫生间里地上有血水,就带上口罩和手套,拿起皮管把地上的血,还有洗手池冲干净,然后拿消毒水反复消毒。
她干完这些活后,马上到消毒室消好毒,小心翼翼地摘下口罩、手套放入清洁袋,然后放入专用垃圾桶。
她这才慢慢地走回办公室。她看见一个人背对着门在和肖菲、田田说话。
“......不对,不能直接清理,要拿消毒毛巾覆盖,再用火钳慢慢夹起毛巾,放进清洁袋。还有不能直接拖地,那样会使污染面扩大,就更加危险了。”
朱槿敲敲门,那个讲话的人转过身子。
朱槿惊喜地叫道:“陆阿姨,你怎么在这里?”
肖菲和田田跑到朱槿身边,把朱槿拉进办公室。
“我们刚才都对她说了,这儿真的一天都不能没有陆阿姨啊。”肖菲说,“陆阿姨回来,简直就是救了田田的命了。”
田田说:“肖菲刚才真的救了人家一命呢。那个阿敏妈真该谢谢你。”
“可是,她刚才还说我要害她女儿。”肖菲有点委屈地说。
田田说:“受委屈总是难免的!陆阿姨,您平时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呢?我才干两天就受不了!”
“小姑娘,为难你了!”陆阿姨说,“有些艾滋病人心情烦躁,不要计较就好了。”
朱槿突然想起什么,问陆阿姨:“陆阿姨,您怎么回来了呢?”
陆阿姨叹了口气,说:“我是逃回来的!”
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可不行,陆阿姨,虽然科室离不开您,可是我们还是要尊重您家属的意见。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啊。”朱槿有点担心地说。
“不管那么多了!我那老头子就是老顽固,他也不知道听村里的谁在瞎讲,说这儿的工作有多危险。”陆阿姨停顿了一下说,“危险么也是有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做顺手了呀。”
陆阿姨说得没错。刚开始干这份工作的时候,她也是非常害怕的。
“对了,我也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陆阿姨对着田田和肖菲说:
“那年冬天特别冷,大晚上的,有个病人想吃苹果。他让家属削,家属不理他。他就自己削苹果,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陪护的家属不敢靠近自己的亲人,躲得远远的。我正好替人值夜班,她就跑来向我求助。”
病人去了厕所,陆阿姨赶紧跟着去厕所,要把血冲洗干净。她让病人快去找护士包扎。滴到地上的血马上就凝结成块了。她用皮管接上水龙头,对着地面冲了很久才把血迹冲干净。她还是不放心,又拿消毒水反复消毒,生怕地上留着细菌。
第二天上班,陆阿姨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她勉强支撑着去刷洗手池,真是怕什么反而来什么。那天戴的手套居然破了一个洞。
吓得陆阿姨急忙去问“红丝带”的志愿者,她问会不会传染呀,会不会得艾滋病呀。那时候也是害怕到了极点。幸好“红丝带”志愿者安慰她,为她打消了恐惧。
“现在我不怕了,因为已经习惯了,要是帮病人热饭菜,我都懒得戴手套了。”陆阿姨笑笑说,“你们看,不是没事吗?”
田田说:“陆阿姨,我好佩服你。”
肖菲转头问朱槿:“红丝带志愿者是什么?”
没等朱槿回答,电话铃响了,朱槿去接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要找谁?”朱槿问。
“快叫我妈听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
“你是谁?...刘大伟?你妈妈叫什么?”朱槿问。
一只手伸过来,摁掉了电话。
朱槿诧异地看着陆阿姨。陆阿姨则一脸慌张地说:“不好了,是我儿子来找我,护士长,快救救我,我老头这次非要打死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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