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左右也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小琴下意识地要去扶他,田田已经把手伸过去了。马左右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田田说,你们怎么不等我,两个人悄悄跑到这儿来了。马左右说,我提出来让小琴陪我走走。

田田带了点戏谑的语气说,你好像特别喜欢花啊。

马左右说,对于美好的东西,谁会拒绝?

田田清清嗓子说,我想帮助小琴尽快地适应咨询员的新角色。护士长说了,别的医院的咨询员来自各行各业,第四医院做咨询员的只有艾滋病患者,所以很稀缺。

田田还想讲下去的样子,马左右绷不住了,他心里在想,田田,你脑子里是缺一根弦吗?像一个考官一样站在这里干嘛呀。早当几天志愿者了不起啊?小琴刚才已经主动把她的故事告诉我了,问问我的过往不是很正常吗?

“田田你这样就不对了,你和小琴都是志愿者,有什么两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我比她先培训呀。”

“先培训就证明你懂得多是吧?”

小琴一看马左右的语气有点冲,就赶紧给马左右使眼色。可是马左右的视力,他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怎么会看得到小琴的眼神呢?

所以,马左右说话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任由自己的思路纵横。

“我也没有参加过培训,但是我觉得如果当事人主动告知呢?难道也不可以问?”马左右挑衅地说。

“这个,一般的人都不愿意主动说,谁会那么傻呀,对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吐露自己的隐私。”田田说。

“我就愿意。”马左右说。

“马左右?你是那样的人吗?你忘了你把艾滋病科室的护士们折腾得够呛了吗?”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改好了。”马左右说,“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刚才也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偷听我和小琴的谈话。”

“我哪里偷听了?”小琴惊讶地问。

在北宁工大里,肖雄飞找到文轩,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文轩,你说说,我在自己家里,还算偷听了?”肖雄飞气呼呼地问。

文轩不明白事情的原委。

肖雄飞要陪着肖菲去办复学,肖菲执意不肯。好不容易把她推出家门,走到半道又折返回去。然后,就说不打算复学了。

这时候,肖菲接了一个电话,和电话里的人讲了很久。他正好推开门去叫肖菲吃饭,肖菲背对着他在打电话,肖雄飞就听到了“马左右”的名字。

肖雄飞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到过,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于是,他就没有退出房间,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听肖菲对着电话里的人说话。

“你出国前的学习成绩那么优秀,为什么不接着上大学呢?”肖菲问电话里的人。

那边说什么,肖雄飞听不到。但是从缺少来言只有去语的对话中,肖雄飞的思绪飞得很远。他回忆起了往事。

肖菲上高中的时候,是有一个叫“马左右”的男同学。他记得很清楚,一是这个孩子的名字很特别,好记。二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打电话让他去学校,和他谈过话,班主任要求做家长的严格管住自己的孩子不要早恋。

肖雄飞也有自己的苦衷。肖菲是他一个人拉扯大的,父亲带着女儿,还是正处在青春期的女儿,有很多不方便的时候。女孩子的心思,做爸爸的真的难以捉摸。不管,肯定会出问题。管,又无从下手。

肖雄飞悄悄地跟着肖菲上下学,跟了几天,发现她和马左右接触得比较多。为此,父女俩还发生过激烈的冲突。不过,那个马左右,不久就出国了。

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几年马左右一直没有和肖菲有过联系,怎么突然出现在第四医院了?

“什么?第四医院?”文轩听了肖雄飞的话,更加一头雾水。

肖雄飞跑来和文轩商量,他是已经把文轩当成了家人。肖菲得病,有些以前走动的朋友不知为什么变得疏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肖雄飞自己的心理太敏感了。肖雄飞自己也主动就和以前的老熟人保持了距离。

所以,文轩在肖雄飞心目中的位置就变得格外重要,尤其是关于肖菲的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文轩,也只有文轩才可以放心地商量。

可是,文轩听了肖雄飞的话,心里却变得非常复杂。他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可是肖菲的举动实在让他接受不了。

肖雄飞呢,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文轩的感受。

“她还要回到第四医院去,文轩,你告诉我,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肖雄飞拉长了脸问。

“我去和肖菲谈谈吧。”文轩皱着眉头说。

第四医院的红丝带中心里,变得异常“热闹”。

原因是田田和马左右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吵个不停。小琴、小郑两边劝,根本不起作用。最后,小郑说,只能惊动朱槿护士长了。

朱槿为了马左右,特意上了他的家去走访。通过和马左右爸妈的谈话,她了解了实际情况,心里也冒出来一个很好的计划。计划关于马左右,也关乎红丝带。

朱槿对红丝带中心寄予厚望,对这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充满了信心。不过,年轻的优势里也藏着劣势。朱槿平时是把他们当成孩子一样看待的,情感上难免带着一些宠溺。

可是,如果要把红丝带的工作真正开展起来,必须要有一个理性的领头人。小郑充满着奉献精神,就是比较文弱;田田充满着开拓精神,又比较冒失。肖菲已经出院,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常回来参加工作。小琴能发挥出艺术才能,但有时候性格高冷,不利于和病人沟通。

这个马左右呢,说不上是什么类型,可能称得上是复杂型。听他爸妈讲,马左右读书时成绩很好。马老二夫妇想通过劳务输出的途径出国赚钱,两夫妻硬逼着儿子跟着他们一块出国。马左右为此不得不放弃高考。

“如果不放弃,马左右一定能考上国内一所很好的大学。也许那样,儿子的命运不会像现在这么惨。”这是马左右妈妈说的话。

马左右到了国外,跟着老板学做生意,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在社会上经受了一定的锤炼。如果不是因为吸毒,用马老二的话讲,一定也能成为一个像他老板一样成功的商人。

马左右到了第四医院治疗,一开始是混不吝的角色,但是,他又不是那种纯粹的耍无赖。朱槿把他当作任性的孩子,想到把马左右也动员起来,做红丝带的志愿者。让他帮助自己,同时帮助类似经历的艾滋病人。

“哎呀,你们吵成一锅粥了,那我就等等再来吧。”朱槿站在门口说。

“别呀,护士长,你终于来了。”马左右和田田马上停止了争吵,小郑和小琴把朱槿迎进了红丝带中心。

“你们吵什么呀,马左右?”朱槿问。

“他总是自以为是。”田田说。

“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更合适。”马左右说。

“你看,护士长,当着你的面都这样不尊重红丝带志愿者!”田田委屈地说。

“我要纠正你,我尊重红丝带中心的每一位志愿者,包括你,田田。”马左右说。

“那你还一直和我顶嘴。”田田说。

“你是女皇啊?你说话,别人就不能发表意见了吗?”马左右说。

“你看你这么说话!护士长,听到了吗?”田田叫了起来。

朱槿笑着说,你们不要吵,吵了我也找不到好办法了。我有个想法,让马左右也当志愿者,而且由田田来培训他,你们看怎么样?

小郑和小琴拍着手,笑。

“好啊,看看谁是卤水,谁是豆腐。”

“什么卤水什么豆腐?我没听懂。”田田说。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呗。”小琴说。

马左右和田田相互盯着看。

“你怎么不说话了,田田?”朱槿说。

“好啊,我就是卤水,要点他那块豆腐。”田田突然大笑起来。

“谁有道理,就听谁的。”小郑说了一句中肯的话。小琴带头鼓起掌来。

“马左右,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做志愿者?”小琴问。

马左右说,啊,我会不会中了护士长的计,这是不是叫诱降呀?

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田田顿时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不停地喊马左右投降。

“对待病毒可不能投降,对待歧视艾滋病的人更不能投降。”小郑总结性地发言说。

“给马左右一个题目,你设想一下,怎么给病人做心理疏导。”朱槿看着马左右。

马左右说,我自己还要别人疏导呢,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有效啊?要不问问小琴吧。

小琴说你去问田田,马左右把目光转向了田田。田田故作矜持,扭扭捏捏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始表现自己。

“我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做,问那些患者有什么想法。其实,这个问题真的太蠢了,因为我自己也是病人,问他们不就是等于问自己吗?”

田田走到几个人的中间,继续说下去。后来是护士长教我,要这样问病人,你觉得我像艾滋病人吗?

“你觉得我像艾滋病人吗?”马左右问小琴。

“病人一定会说,看着不像啊。”田田说。

“你看着根本不像艾滋病人啊,如果再胖一点点就更不像了。”马左右还是看着小琴说。

“你们俩距离近了,就可以开始聊了。”田田说。

马左右对小琴说,你们俩距离近了,就可以开始聊了。

田田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马左右和小琴。然后她突然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小郑问,你知道什么?

田田指着马左右说,我知道了,他一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是因为小琴。

朱槿和小郑异口同声地说,啊?不会吧?

田田说,不会错的,他们两个是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

马左右一下子就跳得老高,你说什么呢?你会说人话吗?

小郑赶紧为田田打圆场,他说,我还是了解田田的,她有时候说话容易让人误解,其实她是个热心肠。她刚才的意思是说你们俩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小琴听不下去了,她说,小郑,我可没有得罪你啊,你怎么也开始损起人来了?

马左右说,小郑说得没毛病啊。他说得很好,很对,就是两情相悦。我一定好好地做志愿者,为红丝带中心贡献力量。对了,我一定和田田搞好关系。其实,我对她也没有意见,就是她老是没有眼力。

田田说,我没有眼力,你还没有视力呢!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这样冤枉我。我不是傻子,以后多让你和小琴待一会,我再也不做电灯泡啦。

小琴白皙的脸蛋上泛起了红晕,不知怎么往下接。

朱槿一看这几个年轻人和好了,嘴角露出了笑容。

红丝带中心的这一幕,统统看在了文轩眼里。

他特意开车来医院,因为肖雄飞对他说天上掉下一个“马左右”,看来,完全不是肖雄飞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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