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命运的双手,深藏在帷幕后。

烘炉中,不知过了多久,纪云和再次苏醒过来,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叶木质枯黄的小舟之上。

一个穿着蓑衣的渡船人站在船头,双手撑着一支长蒿,小舟在他的控制下,温顺地沿着水面,缓缓地前行。

船头放着的灯笼,向外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光线在水汽中折射,形成朦胧的光晕,犹如落日时刻、隐藏在云层里柔和的夕阳。

一叶小舟就这样在水面上缓缓划动着,天水一色的阴暗,水面上升腾的雾汽让天地显得并不真切。但同时,似乎又将外界的嘈杂隔绝开来,只留下永恒的静谧。

一个撑长蒿的渡人,一叶沉静的扁舟,沉默地穿行在濛濛的水雾里。

纪云和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任何声音出现在这里,都是对这片静谧的亵渎。

纪云和只好静静地躺着,仰望着灰濛濛的天雾——两者似乎已经完全交融在了一起。

此时此景,倒真有些“山中无甲子,高卧不知年”的意境。

这场寂静的旅途,仿佛发生在岁月之外,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时间,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也横渡上百年。

纪云和也沉湎于此时的安宁与静谧,没有心思去做世俗的判断。

小舟慢慢停了下来,水面也泛起涟漪。

纪云和从小舟里坐起身来。脑海里十分浑沌,似乎还沉醉着旅途上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摆脱那种状态。刚刚的他在小舟之中,就好像躺在棺材里,度过了死亡的旅程,最后走向生命的最后,走向那安宁静谧的沉眠。

他起身看向船头,发现小舟已经停靠在了彼岸。

他向船头走去,这一路上,他只能看到渡船人撑蒿前行的背影。

渡船人缓缓地回过了头。他正要看看渡船人被帽檐遮住的样貌,忽然间感受到小舟旁平静的水面开始产生极大的吸引力。

纪云和下意识反抗着这股吸引,却发现没有任何作用。

他便只好任由自己的身体坠入水中。

然而,他想象中的湿漉并没有产生,反而有一阵直沁内心的清凉感在身体里扩散。

这股清凉将他体内在烘炉里残留的燥热彻底中和了。

纪云和的双眼完全“河水”淹没,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混沌了起来,周围的景色都似乎染上了一层濛濛的灰雾,但有的东西却越发得清晰——纪云和看到了,那灯中分明写着“浮生”二字,再看那渡船人的脸,一片平静,正是神色沧桑的王文朔。

“我是你的摆渡人。”

纪云和这才明白,王文朔曾经对他说的这句话,没有使用任何修辞。

世界完全陷入了混沌,水中的涟漪一层又一层地泛开。但很快,眼前的景象再次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面前的一切都那么普通而熟悉。

在自己的眼前,正是初次来到苏州之时,与王文朔相遇的城际汽车站台。

“结束了?”

纪云和下意识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感受到了鲜明的痛楚。

“一番折腾,却是又回到了这里,我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呢……

他将书包里装着的电子表取出来,戴在手腕上,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现在过了十二点,已经是凌晨了。

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现在的他可以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他在长椅上躺下,用书包盖住肚子,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他心中盘算到,熬过了凌晨,等城际汽车站继续开始营业,自己就可以坐着汽车回家了。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纪云和紧闭着的双眼睁开。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休息。

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这样暴露的环境里,只有一个书包掩盖着他,他怎么可能能安然入睡。

他又重新坐起来,十月份已经入秋了,入夜的天气也已转寒。

“到了六点,就坐车离开这。”他又重新告诉自己,或者说,是在安抚自己。

纪云和开始观察凌晨里的城市,想要保持自己的精力到清晨。

他注意到,每次到了凌晨,城市里就会统一有红蓝两种颜色的霓虹灯亮起,且基本找不到其他颜色的灯光。

可这并非最不合常理的,真正让纪云和疑惑的,是每次到了凌晨,无论是什么城市——起码是他去过的几个城市——它的道路中基本上都不会再有行人或车流。

这些灯光,是为了谁点亮的呢?

他发散着想了想,心里没有什么答案,只得摇了摇头,默默地提醒自己,“算了……还是自身的处境要紧”。

纪云和无奈地摆了摆头,他这才发现,以前普通的生活中,也有着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

“那古船要将我带向何方?它到达彼岸的时候,为什么我又跌落了水底?这样的变化,是意外?还是预料之中的安排?”纪云和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忍耐着入夜的凉风与纷杂的思绪,不禁叹了口气。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胳膊上一凉,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有雨水滴落下来,打在了自己脸上。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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