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高地上单独坐落着一栋圆顶铁树干筑就的大木堡,掩映在刺槐树之间,从清晨的雾霭中望去,外观虽然谈不上豪华,却给人一种坚实厚重且神秘的感觉。木堡四周围着一人多高的厚厚荆棘栅栏,再往里则是一圈大石磊成的石条墙垛,有两座砖木瞭望塔一左一右高出其中。左塔上三名青年挎着弓箭正在巡视,而右边塔上两名头缠红巾的壮汉鼓手守着一面巨大的牛皮战鼓。两塔之间、木堡之前则是一片大的操练场,场中一只刻着饕餮兽面纹的青铜火盆里残焰将尽。

不等扣响荆门上的铜环,早有人进木堡禀报了,随即白溪云在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引导下进得堡来。移步进门,只见一楼大堂陈设精简,神案上供着许由牌位,香炉里烟雾缭绕,一位古稀老叟连忙从藤椅上起身迎了上来。听完白溪云的叙述,村长许慨清癯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惊恐,手上转着的核桃戛然而止。不多时堡前战鼓鼓噪,门前空场上很快集聚起了许氏子弟,足足有上百人之多,全是村里年富力强的青壮年。这时村长许慨已换了一身装束—短衣骁靴全身劲装,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杆混铁长矛,许家子弟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村长如此着装,都惊讶不已,大伙见状接头接耳、议论纷纷,并不知道村长聚集众人的目的。

只听见许慨朗声晓谕众人,即刻随其入湖寻找许隐下落,并警告到此次事关重大、危险叵测,务必小心仔细,这时大家才豁然开朗,顿时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人们拾掇起木堡囤积已久的武器,一个个装备得当,其中一名绰号叫“铁猴子”的消瘦青年愤怒地喊道“管它娘的水妖精怪,找到了打死敲烂,给咱隐叔报仇雪恨!”

群情激奋之下,许慨于是分拨村众,命众人分乘三艘大帆船,朝这对父子消失的水域寻来。清早三艘帆船互成犄角,从村南码头启程,在洞庭湖上越行越远,一路上经深水涧,过筲箕湾,越潜蛟渊,在水上行了大约两个钟头,直到日头逐渐升高,周围的群山都消失不见,只剩得茫茫水域、水天相接。又过了一盏茶时间,这才远远见到水中一少年昏迷在倒翻的小船上。白溪云见此情景险些昏倒,亏得身边人连忙扶持。待大船靠近,众人急忙将许逸尘救起至大船上,灌以红糖姜汤,不久见他缓缓转醒。“娘!呜呜……”,刚醒过来的许逸尘看见母亲熟悉的面孔和村里一起长大的同宗众兄弟,忍不住倒向母亲白溪云的怀抱,再次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哀叹着“大黑鱼吃了……爹,没了,爹没了……”。

村长许慨见状放下手中长枪,半蹲下身来,一只手轻轻托起许逸尘年幼、满是泪痕的脸蛋,柔声说道:“好孩子,不要怕,慢慢说给大伙听,你家的事就是我们整个许氏家族的事。”这时大伙才逐渐从许逸尘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一个个摇头叹息不已。

人群中有位年长的村学,约摸百岁,德高望重,常年在许家村祠堂中设帐教学,因其见识广博、教导有方,素来受人尊敬。听到许逸尘口中的“大黑鱼”三字,老村学掐指算了算日子,浑浊的眼眸里满是惧意,数十年尘封的记忆此刻掀起波澜。

昔年那日,夕阳西下,晚星临空。正值而立的村学,照例给邻村学童授完课,行走数里路过一片高岗,堵见道旁古松下一块大青石,正待坐下稍作休息之时,突然脚下土地剧烈颤抖起来。村学连忙扶松树站定,感觉下方的洞庭湖里似乎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力量一般。只远远俯望见前一刻一望无涯、风平浪静的湖面此刻惊涛骇浪,水边草地成群结队的羊羔和牧羊人正慌忙奔逃、乱作一团。一股剧烈的阴风飒然而至,沿湖一带顿时岸倾崖崩、草木尽折,牧羊人和羊群纷纷被浪涛卷入湖中,隐约可见一头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巨兽大口一张,将水面漂浮之物顷刻一吞而尽,之后猛地一摇巨尾潜入幽绿的湖水......不多时夕阳依旧,星头点点,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湖心一片带旋的余波,似乎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饶是村学当时年富力强、见多识广家中,那时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当晚回至家中大病一场,数月方愈。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湖岸上的迎春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六十年竟如弹指一瞬。白发的村学即使被问及当年的所见此刻也讳莫如深,就像冥冥之中那片深不可测的湖水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休得提起,休得过问……村学却不曾想过这怪物在沉寂多年后竟然在今时今日再次行凶,只能叹谓道:“哎,整整一甲子,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作孽……作孽……”。此刻众人在船舷上四下观望,茫茫无际的水域,哪里还有许隐的半点影子?只得好心劝慰母子二人。事已至此,白溪云也只得自顾默默流泪不止。不久后大船掉过头来朝村子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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