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憋着不敢笑,规规矩矩地道:“家主,赵家的三姑娘今日……对公子表明心意了。”
原本这事对于一个闺阁之中的少年来说已经极为难为情了,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秦衍的脸腾的就红了,做了亏心事似的,手捏着衣角攥来攥去,低着头不敢去看秦徽。
秦衍不是喜好玩乐的性子,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少和年龄相仿的女孩交流接触,原本按照他的家世和品貌,这个年纪求亲的人早该踏破门槛了,这还是头一次秦徽听说有别家姑娘看上自家小弟的,不免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看着秦衍红彤彤的脸,意识到这个弟弟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第一次油然而生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她摸了摸少年的头,不由得笑了:“我们家阿衍有人喜欢,这是好事呀——你呢?你对她什么感觉?”
她本来想问秦衍喜不喜欢那个姑娘,又怕太唐突了让他纠结烦心,便换了一种更为委婉的说法。
少年脸虽然红着,却并非那种被喜欢的人倾诉心意后的羞涩,他只是觉得“被表白”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让人难为情,听了秦徽的这句话,白纸一样没碰过感情的少年认真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就觉得她挺照顾我的。”
秦徽:“那你拒绝她了吗?”
秦衍:“我……”
侍从非要凑上来蹭个存在感:“赵小姐说完,公子就跑了,半个字都没说。”
“噗嗤”一声,一直坐在堂中充当空气的秦淮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她看了看满脸不知所措的秦衍,再看看沉默下来哭笑不得的秦徽,用眼神传达了一句话过去:“你把他保护的也太好了。”
其实说来这不能怪秦徽,当然更不能怪秦衍,要怪就怪秦岫总在秦衍小时候给他灌输一种“你是我们家的一颗好白菜不能随随便便就被拱了”的思想,导致秦衍听多了,潜移默化里就自然而然地和与感情有关的事保持了距离。他并非觉得赵家姑娘配不上自己,而是他不能“随随便便”接受一个人的告白,即便这个人对他颇有照拂。
两厢为难的秦小公子颇感心累地想:“好麻烦啊。”
他扯着秦徽的袖子,请求道:“我不好意思开口,二姐替我回绝了吧。”
秦徽这些天已经焦头烂额,不便再抽空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费心,然而再小也是弟弟的事,不能不管,再者她出面一次,这般大张旗鼓,以后谁还敢喜欢秦衍。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十七岁了,就是再不谙世事也该对感情之事有个大概了。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写封书信叫人送过去,亲自回绝,才好让人家死心。要尽快,不能吊着,免得以后耽误了人。”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郑重其事,极有分量地一字不落入了秦衍的耳朵里,少年瞪大了水灵灵的一双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秦淮从头目睹到尾,觉得这好似隔绝红尘一身干净的有点太过了的少年当真难得,心下也觉得好玩,秦徽刚一走,她就笑眯眯地对秦衍招了招手,用糖哄孩子似的,满脸和蔼地说道:“阿衍,来,堂姐教你怎么写。”
世女在秦府就相当于半个主子,主子一发话,侍从忙不迭拿了纸笔过来铺好,又三五下研了墨。秦淮蘸好了笔递给秦衍,还极为贴心地问了一句:“你是想要委婉些,还是言辞直接些?”
少年心软,想都没想就道:“委婉些吧。”
他幼时只觉得二姐虽然待他也好,但秦徽太过正经,小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本能地便把一般无二,但总是带着他玩的秦岫摆在了第一位。因着过于亲近她,秦岫一些令人惊骇的作态他也不是没见过,但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被她带歪。
大概是这个长姐无论待别人如何,在外如何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到他面前就能瞬间洗掉阴鸷暴戾,雷打不动的满身尖刺都软成了轻声细语,蹲下身抱着他的时候就好似抱着一个心头宝。
小孩子的心清澈如明潭,知道秦岫这是对他好,所以他虽然听话,却很适合地把一些秦岫那里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隔除了,秦岫想让他一辈子都远离血污晦暗,干净明澈,他就一辈子不去碰这些东西。
他十七岁了,一直都没忘当初长姐在时,是如何字字郑重地和他承诺:“若没有中意的人,大姐姐就给你寻一个更好的人,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他一直不敢有中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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