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由得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啊!顾相说得对!朕可从来没答应,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以为上个奏疏,朕必得依他。”

顾祄道:“陛下明见万里,所以当日才含糊其辞,并未答允他。如今情势,既立秦王为太子,则崔氏女万万不可为太子妃。武将跋扈,崔倚性情骄纵,眼高于顶,且定胜军上下,皆对他忠心耿耿。若为外戚,朝中万难钳制,稍有不慎,只怕又会养出一个孙靖来。如今秦王既为太子,若崔倚胆敢有不臣之心,令太子亲自领兵殄灭之!”

这番话,说得皇帝频频点头,皇帝想了一会儿,又说:“这年来总是出事,一来,朕也想办件喜事好好冲一冲,二来,只怕崔倚不死心,还是硬想把他女儿嫁给太子,这样,朕赶紧挑一个家世好的,模样好的,脾气好的世家闺秀,册立为太子妃,好叫崔倚死了那条心。”

顾祄含笑道:“陛下圣明,这册立太子妃之事,确实得陛下替太子好好挑一挑。”

天气渐渐没那么热了,李嶷伤后虚弱,纵然在午后,也裹着一件氅衣,坐在檐下躺椅上。他形容憔悴,神色倦怠,只怔怔看着庭中石桌上的一个水晶盆,那是阿萤拿来的,里面养了两条肥胖肥胖的小金鱼,每天她总是在檐下晒一桶水,然后将鱼缸捧了出来换水,捞去水中的杂质,有时候还要换水草。他喜欢看她做这样的事,照料着这两条鱼,就像在照料着他。

现在这两条鱼养得挺好的,清水绿藻,红鱼拨尾,悠然地游来游去。他看了一会儿鱼,不知道什么时候,阿萤已经来了,手里还捏着一根皮尺。她含笑道:“天气凉了,我来给你量一量,做件新衣服。”

他说:“府里还有那么多衣服呢。”养伤的这一段时日,裴献和裴源每日来看他,又知道他府中其实乏人理事,流水介地往他这里送东西。皇帝虽然没来看他,但也从宫里赐出不少东西来,其中也有衣服。样式华美,尺寸合适,想是卢皇后预备的——这位皇后一直这么面面俱到。

阿萤道:“我想亲手给你做一件衣服,就量一量好了。”

他顺从地站起来,她拿着皮尺,认真给他量体,一边量,她一边忍不住心疼:“你比从前瘦了好多。”

他极力打起精神来,随口道:“从前你又没替我量过。”

她说:“可是我从前抱过你啊,现在自然知道你是瘦了。”她转到他身后,继续用皮尺量着,量着量着,她忽然伸开双臂,就那样从背后抱住他,抱得那样紧,那样用力,好像怕他随时就会消失似的。

他安抚似的,伸手按住自己胸前的她的手,摩挲着。这一阵子其实她也瘦了许多,瘦到手腕上的骨头都突了出来,他爱惜地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那突出来的骨头。

过了片刻之后,她忽道:“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好不好?”

他说:“好啊。”

于是她拉着他在躺椅上坐下,然后站在他面前,从自己袖中取出一条手帕,左右翻给他看:“你看,这是一条帕子。”

他点点头。她左手虚握成拳,用右手将帕子一点一点,从拇指与食指之间的孔隙,慢慢塞进虚握的拳心,然后将那粉粉的拳头伸到他面前,说:“来,你在我拳头上吹口气。”

他听话地在她的拳头上吹了口气,她嫣然一笑,右手在左拳上一敲,然后将左手突然摊开,帕子不见了,手心里只有一朵花。她将那朵花拿起,笑盈盈递给李嶷。他接过花,左右端详,发现竟然是一朵刚摘下的花。

她问他:“好不好玩?”他点点头。她又重新拿回花朵,将花捏在左手掌心里,虚握成拳,然后再将拳头递到他面前,说道:“你再吹口气。”

他依言又在她拳头上吹了口气,她仍旧如前次一般,右手在左拳上一敲,将左手摊开,手心里空空如也,既没有花,也没有帕子。她这才笑着说:“你摸摸你左边的袖子。”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边袖子,慢慢往外甩了甩,示意什么都没有。然后摸了摸右边袖子,往外也甩了甩,示意什么都没有。

她不由得一怔。

他说:“你摸摸你的袖子,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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