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重的母亲抱着幼子,忽然跌倒在地,仍尽力保护着孩子。她用渴望的眼神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喃喃请求:“我就要死了,哪位好心人愿意领养我的孩子?”
人们顶多投去同情的一瞥,却无力停下踉跄的脚步。一个老妇人慢下脚步,可是她背篓里已经捡了两个孩子,迟疑一下还是走了。
玱玹站在山巅,闭了闭眼,想起自己幼年失母的痛楚,出手催动灵力,打算救治那位可怜的母亲。身边的玄冥马上助力,“主上,我来。”
那位母亲很快恢复了体力,抱起孩子遥对山顶敬拜后,重新汇入迁徙队伍里。
一队夸父族巨人路过人族的队伍,他们有十个人族那么高,轻松一跨就迈过人族,攀上山坡,去采石围堰。
逃难队伍发出阵阵欢呼:“夸父族巨人来帮忙治水患了,云梦泽有救了,我们很快就能重返家乡了!”
一个低等神族的小孩羡慕地看着巨人,惊叹道:“爹,我也想长这么高。”
父亲不屑地说:“他们是妖怪。”
小孩反驳:“妖怪怎么了?能帮忙治水患,就是好妖怪。”
父亲打了小孩一下,怒斥道:“没出息,你好歹是个神族。”
小孩一边抽泣一边嘀咕:“一个低等神族,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跟人族一起逃难!”
玱玹问身边的辰荣族长:“夸父族来了多少人?”
辰荣熠:“夸父本来族小人少,能出一百多个壮劳力,已经是倾巢出动。”
应龙大将军走来,“辰荣族长,还是你面子大,我派人去了三次,夸父族根本不鸟我,你一发话,这些长腿怪就乖乖全来了。”
玱玹:“听说当年夸父族得罪了辰荣的大将军赤辰,赤辰想灭了夸父族,是辰荣族长出面跟赤辰谈条件,才保下夸父全族。”
辰荣熠:“夸父族个性孤僻,素不参与大荒诸事,我这次能调动他们来,也是好说歹说。”
玄冥八卦地问:“听说赤辰脾气暴躁,经常跟洪江打来打去,是真的吗?”
辰荣熠:“赤辰和洪江同为我父王手下大将军,二人的确不合睦。但据我所知,他俩不合并非有什么私怨,主要是政见不合。”
应龙向玱玹汇报:“派去疏散的人回来说,很多老人宁可住山包、建树屋,也不肯离开家乡。”
玱玹:“水患涨势如何?山包树屋能保命么?”
应龙:“江水日日都在涨,山包高点的尚可坚持,树屋么,十天后估计就不复存在了。”
玱玹:“这次水患,为什么中游的云梦泽比上游的石峡灾情还严重?”
应龙:“不周山一倒,不但引发大西山顶的天河水外溢,还引发地震,石峡变窄,往中游去的江水就成了瀑布之势,到了地势地洼的云梦泽,如倾水入盆,自然就肆虐成一片汪洋了。”
玱玹:“就是说从石峡到云梦泽,这一路都需要围堰堵水?”
应龙:“不止,云梦泽下游也要未雨绸缪。云梦泽淹得狠了,下游也保不住。对了,江水从石峡往南分出去的沱水也暴涨,九黎也淹了。”
玱玹:“多长时间能治理好?”
应龙想了想说:“围堰治水,需大量息石。石峡附近那批储备息石,已经用得见底了,近处那几处息石矿,前几次水患时也已经采的差不多了。最大的息石矿,远在南海的越人族,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火烧眉毛,只能让夸父族巨人从半山腰采炭石,炭石吸水后能涨大两三倍,但息石吸水后能涨大十余倍。”
玱玹:“我会命人就近寻找息石矿,这次水患,一定不遗余力控制住。万一云梦泽淹了,江水肆意下行,东边地势更低,半个大荒就全淹了。”
辰荣熠:“辰荣氏和赤水氏联合组建了一支船队,去南海越人族运输息石,船只已经在路上,整个行程需两个月。”
玄冥提醒:“主上,涂山族长来了。”
涂山瑱轻步走来,略施一礼说:“我从南海来,途经此处,听说陛下在此,特来拜见。”
玱玹:“是去了越人族吗?”
瑱:“是,刚调度了百辆大车,从今日起,专职来往于越人族和云梦泽之间,从陆路运输息石。”
玱玹:“如此甚好,眼下最大难题就是息石供给,息石不够,应龙这巧妇也困于无米之炊。”
应龙:“半月内能到一批吗?”
瑱:“息石十分沉重,再加上越人族那边山路崎岖,运输相当艰难,到云梦泽需一个月左右。如果遇上雨天,滑坡落石情况频繁,会多出十余日不等。”
玱玹瞥了辰荣熠一眼,辰荣熠赶紧解释:“涂山氏车马行都有灵力高强的暗卫押车,时不时给拉车的牛马输灵力,牛马不仅脚力快得多,也不易劳顿。”
玱玹:“这倒是个好办法。涂山做得,辰荣赤水就做不得?”
辰荣熠:“水路迂回,行程比陆路漫长许多。况且涂山氏暗卫,数量之多,灵力之高,别的氏族都难望项背。”
应龙笑道:“辰荣作为中原王族之后,这么说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辰荣熠也笑说:“涂山氏富可敌国,跟涂山氏相比,谁不显得小家子气啊,不丢人。”
涂山瑱微微一笑说:“辰荣族长此言差矣。先说陛下,统一大荒,结束了氏族间连年征战局面,创建了大荒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再说辰荣族长,以辰荣王子身份,团结中原各大氏族,追随陛下同进退,为天下万民牺牲小我,背负骂名;还有应龙大将军,进可带兵征战、攻无不克,退可疏堵水患、普济苍生。我涂山氏,只因万年经营,多少存下一点积累。在下不才,愿尽薄力,希望能为陛下分忧。”
玱玹已经很多年没见涂山瑱了,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九尾狐家族果然名不虚传,代代都睿智机变,聪明得紧。
从瑱的眉眼五官里,能隐隐看到他叔叔涂山璟的影子,只是瑱的身形不似璟那般细瘦修长,更显健硕一些,这一点像他亲爹涂山篌。
关于瑱的真实身世,大荒里仅有为数不多的高等神族知道,诸人只道他就是涂山璟的亲生儿子。玱玹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有个儿子,会不会也这般尊贵儒雅、清润可爱?如果有个女儿,大概也是愿意许配给瑱的吧?
转念又一想,大荒之大,难道就没有别家可当女婿了?为什么偏偏要跟涂山家联姻,真是荒唐!
又转念一想,自己儿女皆无,竟操心起这些遥远的事,当真好笑。他表情不停变幻,最后还苦笑一声,把身边几位看得好生不解。
玱玹说:“我在想,如果我有儿子女儿,我会派他去治水,水患一日治不好,就一日不得回家。可惜我尚无子嗣,只能派应龙去了。”
“应龙虽然老了,尚能吃几碗干饭,”应龙拍拍胸脯,“陛下放心,应龙定当全力以赴。”
玱玹:“这边江水暴涨,那边运力有限,息石非用不可吗?”
应龙:“历来围堰阻水,息石都是不二选择,比炭石好用太多。”
辰荣熠:“万年前大西山顶发生移山运动,也造成江水水患成灾,是我爷爷辰荣王带领辰荣和九黎族众治理的,整整三年,水患才消除。后来我爷爷还留下一本治水要略,其中有一条,是用息壤代替息石。”
玱玹:“息壤是什么?”
辰荣熠:“陛下知道,息石遇水即胀,最适合用来围堰阻水。息壤是以息石为原料,经某种方法炼制而成,一小把息壤扔在水里,一片湖泊立刻干涸,但息壤本身又不胀大。也就是说,一车息壤,可抵百车息石。”
玱玹精神一振,“太好了,马上召集匠人,就在南海越人族就地炼制息壤。”
辰荣熠却长叹一声,“上万年没发生水患,会方法的匠人皆已去世,其后人也无处可寻了。”
玱玹:“那本治水要略在哪里?”
辰荣熠:“数百年前,老西炎王征讨赤辰,命王姬大将军出战,王姬大将军在涿鹿战场燃起熊熊大火,经月不灭,烧毁很多屋舍,九黎存放典籍的经阁也在其中,那本治水要略烧没了。”
玱玹不解地问:“辰荣王的治水要略,为什么放在九黎?”
辰荣熠:“那本治水要略本就是九黎族匠人写的,用的也是九黎土语。”
应龙:“辰荣族长,你可知息壤炼制方法?”
辰荣熠摇头说:“我当时只是听我爷爷说起过有这么一件事,具体方法并不知。”
玱玹:“看来息壤是指望不上了,为今之计,只能加紧运输息石。”
应龙:“现在缺两样,一是息石,二是人力。幸好夸父族来得及时,只能先采炭石应付一阵子了。”
突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原来是一个正在半山腰采石的夸父族巨人,被头顶突然掉落的大石块砸中,整个人掉下来。
一片惊呼声中,那个不幸的夸父族巨人被埋于乱石之下。其他正在攀登峭壁采石的巨人们都停止手上工作,露出悲凄神色。
辰荣熠说:“夸父族巨人最重亲情,我必须亲自带医师去救治和安抚才行,要不然他们会罢工。”
玱玹:“有劳辰荣族长。”
涂山瑱也告辞离开。
应龙才说:“这些长腿怪,脾气坏得很,除了辰荣熠,谁的话都不听。”
玱玹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随日久的玄冥知他心忧息壤之术,便说:“主上可昭告大荒,看看有没有人会炼制息壤。”
应龙却哼了一声:“我怀疑治水要略就在辰荣熠那老儿手里,什么烧没了,什么九黎土语,全是托辞,就攥着不肯拿出来。”
玱玹:“为什么?”
应龙:“等时机成熟,他再变戏法一样拿出来,多好的收买大荒人心手段。”
玱玹:“你怀疑辰荣熠勾结洪江、故意引发大洪水?”
应龙:“当年蓐收将军围剿洪江,几十万人打几万人,连相柳都死了,洪江却能逃脱,说没有内应,我坚决不信。”
玱玹琢磨着:“也是啊,洪江当年是辰荣王手下重臣,连辰荣王子都降了他都誓死不降,这大荒若有人窝藏包庇洪江,也只能是当年的辰荣王子、今日的辰荣族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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